《梦中月下》第122章


云扬、晨轩。
你们为何,定要这样了断?
城楼下,云扬翻身上马,最后看了我一眼,接着城门缓缓开启,他“驾”地一声,从门缝中疾驰而出。黄泉剑佩在腰间,阳光打上去,剑柄反射着夺目光芒。
其实,将黄泉剑给云扬,我存些小私心——希望晨轩看到黄泉剑,能顾念对我情谊,手下留情。
视线中,云扬的身影愈来愈小,我的心史无前例地揪起来,于是提起裙摆跟在马后跑出城门,跑出百步左右的距离,才又停下,立在城楼下,遥遥地望着。
那厢晨轩一抖缰绳,挥剑策马而出!
两匹马相对而驰,愈来愈近,愈来愈近!
我的心仿佛跳到了嗓子眼,手不自觉地抓紧衣襟,觉得自己无法呼吸……无法呼吸了!
他们相距不出十步!
云扬抽出黄泉剑!
我不由得往前迈了半步,全部的玄武军、交州军皆鸦雀无声。
三步!
晨轩将剑指向前方!
两步!
什么?!
我大惊失色,云扬竟突然收了剑,策马直直地撞上晨轩的剑锋!
我的尖叫嘶哑在嗓子里……
一步!
晨轩的剑穿透云扬的胸口。
两匹马很快相遇又相背而走,晨轩勒马转身。
云扬的身体从马鞍上跌下,滚落在地。
“云扬——”
是谁的嘶叫刺破天空。
我再也看不到别的什么,也听不见什么声音了!
云扬收剑的一刹那,晨轩惊愕地瞪圆了眼睛。
快收剑!
这是他脑中仅剩的想法。
可是,来不及了。
他眼睁睁地看着手中的剑直刺入云扬的身体,穿透,他甚至听到了皮开肉绽的声音。然后,在云扬的后背,看到刺穿出来的剑锋,他慌得立马放开执剑的手,一眨眼,云扬的身躯就被飞驰的马匹带往身后。
“云扬!”
他低呼出声,急急勒马回身,座下马嘶鸣一声,马头高高跃 起,不羁地挥舞着一双前蹄。
回首,只见云扬落马。
这场对决,楚晨轩设想过许多。
想过故意输给云扬,搏丫头一笑。
想过赢下,再放他走。
想过设计让云扬假死,圆丫头与他远走高飞的梦。
想过许多、许多的可能,唯独没有想过要杀他,从来没有。
他亦没有想到,云扬会做这个选择。
晨轩翻身下马,疾步到云扬身边蹲下,随手折断身体外的断刃,让他能平躺下来。晨轩喘着气问:“为什么?”
云扬张了张嘴,大量鲜血从口中溢出,断断续续地说:“照顾……照顾她……”
晨轩抬头,浅儿正疯了一般向这里跑来,大红的衣袖裙身飞扬,与淋漓鲜血一般夺目炙热。
恨恨地低头:“她想与你在一起!”
云扬惨然一笑,摇头道:“她……她太笨了,看不清……自己到底要什么。”他笑得无奈,“她爱的……终究……终究是你。我……我还是输了。我们说过,愿赌……服输。我……我不食言。”
“那也没必要用命换!”晨轩蹙眉,愤恨道:“好极了!你们全都走吧,是年长安月下誓言,便只留下我与长虞二人!”
“我……我欠你太多,总要还的。”云扬抬手,揪住晨轩的衣襟,晨轩顺势附耳到他嘴边:“你想说什么?”
“小心,小心晨轼,他……他可能……察觉到了。”
我拼了命朝云扬跑去,只觉得这段路,绵长而又可怕。
恨自己不能跑得太快,又不敢,跑得更快。
终于抵达,我一把推开晨轩,跌坐在云扬身旁。
血,满目的鲜血。他黑色的衣袍被浸湿。
我将他的头捧在臂弯里,他一张惨白的脸,嘴角依旧不断地溢出血丝。
“云扬,云扬……”泪如雨下,我徒劳地用袖子擦拭他脸上的血迹。低下头猛地咬住他的嘴唇,绝望仿若此后最后一次,一股腥热的东西沿着口舌相依的缝隙蜿蜒淌下。
他身体微微一颤,装作一副从容的样子,道:“婉婉,婉婉,我,我没事。”
我悲从心来:“云扬,你别骗我,我知道,你要死了,你要死了,对不对?”
他闭上眼睛:“忘了我吧!”
眼泪决堤而出,他在耳边吼道:“这样就想甩脱我,你休想!‘碧落黄泉,婉婉与你同在’,你当我是说着玩的?”
他重又吃力地睁开眼,定定地看着我,身子却慢慢沉了下去:“你要把攸儿带大……”
他的眼神渐渐趋于无神。
我狠命地摇着他:“云扬,云扬!你说话啊!你说话啊!”他没有反应,我尖声道:“你不是很爱我吗?为什么不与我说话?说你爱我,再说一次啊……云扬……”
他缓缓合上眼,满脸都是幸福的笑意。
“我……我爱你,婉,婉婉……”
这是他在这世上,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
自从云扬闭眼后,我再没有掉一滴眼泪,大抵伤到极点的时候,就不会再流泪了,只是心死。
仿佛过了亘古一般绵长的岁月,晨轩抬手拭去我脸颊的泪水,轻唤道:“浅儿……”
我身子向后一撤,敏感地避开了他的手,此时此刻我对他没有爱,只有恨。他杀了云扬,晨轩杀了云扬。
我冷漠地道:“王兄,妹妹要将丈夫的遗体搬回城内,请王兄放手。”
听到“王兄”二字,晨轩猛地一怔,眼中漫上浓浓的悲哀,浓得我不忍再去看。
回头发现方伯、蒋将军与几位将领双目通红,皆跪在我身后。我踉跄地站起来,推开晨轩的搀扶,对方伯他们说:“有劳各位大人,与我一道回城。”说罢,我没有再看晨轩。方伯他们抬起云扬的身体,缓缓向回走,我眼在最后。
正午,烈日当空,我只觉得自己脚步虚浮,那日光照得我一阵一阵眩晕,让我想要呕吐出来。然而却不得不忍着,云扬已去,若我也崩溃,那谁来保护我眼前这座城池?
苍梧城中,一片哀戚的哭声。城民们从家中走出,跪于大路两侧,低头掩面哭泣。
一瞬间我想,哭,他们为什么哭?死的人是我的丈夫。
可我又想,是了,云扬是他们的君主,而我,是他们的王后。
我们一路回到王宫,将云扬暂时置放在沧浩宫中。
我与方伯、蒋将军在前厅坐下,正要商议接下去如何做,城守就进来禀报道:“玄武军再鸣金,马上就要攻城了。”说着,抬头,不知所措地看着我们三人。
我忽然想到方才在城楼上看到的那几个手在颤抖的年轻弓箭手,如今境况更差,又有多少人会像他一样,内心为恐怕侵蚀。
谁也不想无故战死,谁也不想做亡国奴,可有些时候,当真是非此即彼的残忍。
方丞相对我说:“王后,如今若死战到底,交州军恐全军覆没!”
“方伯的意思是,”我淡淡道:“开城投降?”
“绝对不行!”蒋将军拍案,断然反对:“楚晨轩杀了殿下,我们要讨回来。”
“殿下已殁,士气丧失,哀兵如何应战?”
“那难道就不耗他们一兵一卒,白白将容国交到大经手上?”
“……”
他们俩争执不休,而我心中早已打定了主意。于是起身打断他们俩,声音无起伏地说:“保留容国,立攸儿为储君,交州自治,维持现有军队,无赋税,无进贡,只称臣,二位以为如何?”
方伯与将军皆是一愣,“……什么?”紧接着方伯就明白了我的意思,缓声道:“以如今的形势,如果能有这样的结局,自然再好不过了,只是,玄王又怎么会答应?”
我又问蒋誉:“将军以为如何?”
“末将与丞相的想法一致。”
我点点头:“那好。我去与王兄谈。”我垂下头,看着自己的衣裳上沾了大片云扬的血迹,只因衣裳为红色,故而看不出来。
方伯与将军皆摇头说:“玄王怎么会答应呢?”
“因为我知道他想要什么?”我答说:“我去,再合适不过了。”
说罢,命人抱来攸儿,仔细地瞧了瞧尚在襁褓中的他,谁知攸儿一触到我身上的血气,便放声大哭。
我怜爱地摸摸他的脸颊,忽然抱着他在方伯面前跪下。
“方伯,求您照顾攸儿,让他安然长大。”
“照顾王子自然是本相分内之事,本相与将军都会豁出性命来保他。”丞相颤颤巍巍地接过攸儿,不明白地说:“只是王后,你这是……”
应着方伯与将军不解的目光,我却也不再多言,旋即起身,命人牵出一匹马,上马一路狂奔至西城门。
“开门。”
门卫十分惊异,却也只得遵从我的命令拉开巨大的城门。门缝中可以看到,玄武军已经前行到了城门前五十步左右的地方,见我出来,都略带迟疑地停下了脚步。
晨轩从军中出列,下马朝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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