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永寂》第50章


天市不知道摄政王是在什么时候发现的。但一定就在她与纪煌那次在河边见面不久。
于是朝野间各种传言也就不足为奇了。无论是作为小皇帝的宠臣,还是摄政王的禁脔,重重言论只有一个目的,激怒博原。小皇帝出巡穆陵,他紧随而至,那孩子多敏感,在宫中甚至无法安心睡觉的,岂能与他在穆陵碰头?于是摄政王在小屋中耽搁,给了小皇帝机会逃走。
一切都在他的算计当中。
所以才不让她跟着,才那么有信心一定会找到小皇帝。
这个局设的不大,赌注却是小皇帝。这么大的饵,要钓的自然不是一个叛臣。
天市问:“陛下和纪煌在一起?”
博原突然勒住马,天市闪了一下,挣扎着抬起头,眼前一片青砖灰瓦的宅院。博原讶异地看了她一眼:“你还真聪明。”
三十 虎穴
二十几匹马从官道上飞驰而过,溅起雪泥四下里乱飞。摄政王益阳一马当先地掠过,突然死死勒住正在奋蹄狂奔的青花马,惹得它愤怒地长嘶一声,人立起来。
紫岳追过来:“出什么事儿了?”
益阳不待青花马前蹄落下,已经从马背上飞身下来,指着道旁的林子:“你看那是什么?”
紫岳凝神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过去,只见一匹矮小的白马在林中徘徊,不禁失笑:“也不知哪儿来了这匹马,我去看看。”
益阳却不给他机会,不待他说完,已经大步过去。那小马显然受【文、】了惊吓,目光【人、】躲闪,十分【书、】警觉。益阳【屋、】嘴里发出嘘声,耐心安抚。紫岳有些不耐烦,这一整晚的筹划,此刻正是关键的一步,他却对一匹不知哪里跑出来的马上起心来。
“王爷别费心了,让人把它领回去就是了,不过是匹马。”
“是天市的马。”摄政王的声音里透出寒意来。
紫岳一惊,不由过去一步。
小马惊觉地躲闪,摄政王拽住缰绳不让它脱离,一边温和抚着小马的脖颈让它安心,一边声音里已经透出了杀气来:“天市在他们手上。”
紫岳心往下沉,转身上马:“我先去。”言罢不待摄政王的回复,已经一马当先地离开。
摄政王益阳目送他离去,反倒渐渐沉着下来。“朱岭,你也去。”
身后的队伍中,一骑灰色的影子闻声飙出,转眼工夫已经不见了踪迹。
摄政王这才慢慢踱回官道,余下的人都在等他吩咐。他走到青花马前翻身上马,唤了声:“康先生,你怎么看?”
紧随在青花马身后的,正是一身锦裘的康先生。听见他问,康先生纵马上前,与他并行,“事出意外,要重新部署。”
摄政王长长叹了口气:“时间呢?”
康先生沉吟片刻:“给我一天时间。”
“太久。”摄政王一口就给否了,毫不留情面。
康先生一愣,记忆里从来没见过他如此焦躁。略想了想,他沉声道:“半日,半日内一定部署完毕。”
“我给你三个时辰。”
这就是底线了。康先生心头压了石头般沉重,沉吟良久。摄政王也不去催他,身下的青花马蹄声沉稳,丝毫没有透露出他的心情来。终于,康先生点头:“三个时辰后,在纪氏别馆外。”
摄政王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手中鞭子挥出,重重抽在青花马的身上。那马儿从来不曾遭遇如此鞭笞,痛嘶一声,奋蹄狂奔。
康先生叹了口气,回头看看身后二十名王府侍卫,点了五人随自己返回京城,其余的交由青山带队,追上摄政王,继续往前走。
摄政王赶到纪氏别馆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
这是鹿水边上一座硕大的庭院。鹿水自西向东,将千里沃野分割成南北两半。南岸是一个有百来户人家的村子,北岸就是纪家别馆。
鹿水是黄河支脉,京畿的北部边界。过了鹿水就出了京畿的地界,隶属尹阳府治下。而尹阳府的兵权却由雒阳王掌握。
摄政王益阳驻马南岸北望。
虽是一水之隔,两岸风貌却截然不同。京畿沃野无垠,阡陌规整,即便是大雪纷飞的冬天,从整齐的田埂,村户外星罗棋布的草垛和粮仓也能看得出来此处民众生活富足安定。
而河的对岸,虽也是平野茫茫,却只见枯树老鸦,田乱垄断,一片凄凉景象。只有从那座巨大别院中升上的炊烟才能让人看到一息生气。
鹿水之上有两座桥,东边的石桥是尹阳府修建,桥下一条小路直通向纪氏别馆的前门。西边一座木桥,是当地村民搭建,桥下的泥路通向纪氏别馆的后门。多年前摄政王曾来过这里,知道西边的木桥是当地村民前往纪氏别馆贩卖蔬果粮食以及做工所走路线。而东面的石桥,则是京城中的来的达官显贵们拜访别馆所走的路线。
自太祖以来,纪家就世代后族,根深叶茂,资产雄厚。早在太宗朝便有权臣对纪家的权柄提出过质疑。当年也曾引起过朝堂上的一番混战,混战双方是纪家的女儿和外孙们,也就是后妃和皇族,另一方则是以御史中丞赵兴义和翰林学士陆重联为首的清流们。清流一方主张限制纪家的势力扩张,严禁纪氏女子与皇家男子通婚。然而这个提议自然遭到从皇宫到当时各个藩王府中纪家女子的反对,而上至皇帝下至郡王的魏氏皇族们两头为难,迟迟不做表态。
那一场混战进行了三个月之久,卷进来的人越来越多,最后竟演变成了一场巨大的风波。最终,赵兴义,陆重联二人在朝会时触柱自尽,以全文死谏的纯臣之名,逼得皇帝不得不有所妥协。
妥协的结果就是纪氏可以继续与皇族联姻,但纪氏族人不得入朝为官,势力范围也不得进入京畿。
在这样的约束下,鹿水北岸的纪氏别馆就成了纪家距离京畿最近的一处落脚点。
摄政王益阳相信,如果小皇帝魏长风真的在纪煌手中,那么他们一定在这座别馆里。而半路上发现的天市那匹马更坐实了他的猜想。
益阳选择了东边的石桥过河。
他相信自己一路而来的行迹纪煌早就知道了,既然如此偷偷摸摸也没有意思,索性光明正大地上门。纪煌无论是用骗还是抢的手段把小皇帝掌握在自己手里,都不是为了关起门来自成一统。无论他想如何兴风作浪,总是要面对摄政王的。
紫岳和朱岭并不在那座高大灰色的墙外。
摄政王在距离大门十丈远的地方停下来,并不急于上前。青山追过来,见他不动,便问:“王爷,我去叫门。”
“不用。”望着大门后面露出的重角飞檐,摄政王胸有成竹:“他们早就等得不耐烦了,哪里用我们去叫门。略等会儿吧。”
“是。”青山立在一旁片刻,突然有些不安:“爷……”
摄政王也看见了,目光蓦地一沉,面上不动声色,“博原,出来吧。”
大门豁然而开,博原从里面出来。他已经换了一身青色长衫,腰系墨绿色的玉带,身披同色大氅,头上戴着绿玉冠,饶是面孔上那条切过眼球的伤疤依然狰狞,此刻看上去,他仍然有着一种陌生的健朗跋扈之气。
他腰悬长剑,款款步行,来到摄政王马前,抬头仰视摄政王,一抱拳:“王爷……”
青山惊呼:“大师兄,你,你怎么成了,成了……”
“苍玉。”摄政王把他说不出的话接了下去:“纪家的私军以五色命名,苍玉是纪煌的亲身护卫队,青山,你眼前的这个人,已经不是你的大师兄博原了。”无视青山惊讶的表情,他纵马向前一步,紧紧盯着博原,直逼得博原躲开他的目光,才淡淡道:“这一位,是纪煌苍玉统领昆仑。”
虬结的伤疤掩盖住了他脸上全部的情绪,博原心中即使有任何的波动,也全然没有表现出来。面对摄政王,他从容地行了一礼:“王爷,家主得知王爷原来,正在里面恭候。”
两道人影如烟般分别从纪氏别馆的两侧墙上飘下,落在摄政王身边。紫岳笑嘻嘻地向博原一抱拳:“大师兄,没想到咱们兄弟四人在这儿见面了。”
朱岭一贯言简意赅:“三人。”
这是已经将博原摘了出去。
青山是四人之中年纪最小的,平时常年在军中,不比紫岳朱岭跟在摄政王身边见惯了尔虞我诈,到了此时仍然难以接受,瞪大眼睛问:“师兄,你为什么成了纪煌的苍玉统领?”
紫岳将他一拉:“别问了。人各有志。”
博原对兄弟们的言语听若罔闻,又向摄政王一抱拳:“王爷,请。”
摄政王笑了一下,提起马缰向前走了几步:“好,这就会会他去。”
博原伸臂拦住他:“请下马。”
紫岳怒道:“大师兄,就算你攀了别的高枝,王爷好歹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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