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懿安皇后》第117章


“你倒是忠心耿耿,尽职尽责。不过如果他找我问起这事儿,”徽媞偏头微笑,弯弯眼睛里一股子狡猾,“我就说是你引诱我来妓院的。”
顾显睁大眼睛愣愣看了她好一会儿,才无力辩解道:“明明是你拉着我来的。”
“你看他信谁。”徽媞说得平淡而笃定。
顾显语塞。
徽媞抿了一口茶,道:“他不会问到你这儿的,只要你不说就行……”
安静的前院突然传来喧哗声,与此同时,艳娘也匆匆走了进来,面色焦急。徽媞便住了嘴,关切问道:“怎么了?”
艳娘当即笑道:“几个无赖泼皮闹事,没什么大事,你们接着玩。”她移目看向腊梅,“腊梅,跟我走。”
“我去干嘛?”腊梅趴在徽媞坐的椅子上扭来扭去,一脸不情愿。
“你是最大的,当然要跟着我一起应付。”艳娘看她不走,直接过来拉她。在徽媞看不见的地方,冲腊梅眨眼睛。
难道,他来了?腊梅以眼神询问她。
“贱人,出来!”
年轻暴戾的骂声响彻院子,接着是鞭子抽打花盆的声音。徽媞举目望去,一个锦衣华服的少年手中甩着鞭子,阴沉着一张小白脸气势汹汹冲了进来,身后跟着战战兢兢的龟奴和老鸨,还有几个家丁。
正在调弦唱曲的几个女子一看见他,都掩口娇呼,缩成一团,躲在顾显身后。腊梅反倒没什么反应,只不屑地哧了一声。
少年大踏步走入屋中,一眼瞧见腊梅,白脸气得涨红,喝道:“淫。妇!出来受死!”说着,提脚上来,一鞭子携风裹势而来,毫不留情地朝腊梅身上甩去。
徽媞与腊梅挨着,怕被鞭子波及脸颊毁容,慌忙趴到桌上。鞭子从她头顶飞过,抽到腊梅又软又胖的身上。腊梅尖叫一声,钻到桌子底下哭哭啼啼。
看那鞭子又要甩来,还是冲着自己,徽媞不由色变,颤颤指着他,“你给我,住手!”
“打的就是你!”少年狭长的凤眼一瞪,接着突然没了凶狠的味道,迷蒙起来,嘴里有气无力地吐出两个字,“奸夫……”
这只因他看见了徽媞的容貌,唇红齿白的,男人中难得一见的柔媚可人儿,全身不由酥倒半边。
不过鞭子已经抽出,而且来势凶猛。顾显立即站起身,可惜已来不及。那鞭子恰好打在徽媞帽子上,帽子脱落,玉簪碎裂,一头青丝掉落。
少年惊呆,须臾不由惋惜大叫:“娘的,竟然是个女娃娃!”
☆、杨涟
徽媞斜睨着他:“你谁呀?”
“你女的混在这里做什么?”少年不耐烦地挥手,“快滚快滚,别耽误哥哥找乐子。”
他说着收了鞭子,走上前来,笑眯眯地招呼腊梅:“宝贝,快出来。”
徽媞一脚踢翻面前桌子,碗盘齐飞,众女惊呼,少年受此惊吓,坐倒在地。家丁围了上来,不过徽媞比他们更快地走到少年身边,一脚踏在他颈窝,拔出剑来指着他鼻子,一双眼睛阴冷地扫过众家丁:“别过来啊,不然我送他当太监。”
她俯身看着痛苦挣扎的少年,剑尖故意在他脸上打转,“你好大的担子,竟敢打我。”
少年呼吸不能,瞪大眼珠,双手紧紧抱住她的脚腕想要移开。
一阵奇异的感觉窜遍全身,徽媞霎时红了脸,低低斥道:“放手!”
少年立即放了手,像惊恐的小动物一样看着她,抱拳低呼:“女侠饶命,饶命。”
“饶了他罢。”腊梅也来帮腔。
徽媞哼一声,伸手拔了他头上的白玉簪子,收脚直起身。
少年在家丁搀扶下坐起身,捂着喉咙连声咳嗽。
徽媞在顾显惊呆的目光中,走回原位坐下,把簪子递给一旁的腊梅,“帮我把头发挽起来。”
诏狱里暗无天日,牢房倒是清洁干爽,床上铺着干净的被子,没有张嫣想象中的脏乱和潮湿,大概是因为这里关押的都是曾经身居高位的政治犯。不是上面特别交代,锦衣卫对他们都是客客气气的。经过一间牢房,她看见一个身材伟岸的中年人面壁而立。他忽然转过身,坐到桌子前,摊开宣纸,提笔写字。
狱卒端着盘子过来,开了门招呼他:“熊大人,吃饭了。”
熊大人?张嫣不由得站住脚。这身长七尺、相貌英武的人,难道就是熊廷弼?
熊廷弼没有搭理狱卒,依然伏案苦写。这些天来听着东林党人半夜痛苦的呻吟声,他预感到自己命不久矣,东林党人入狱的罪名是接受了他的贿赂……
想到这里,他愤激涌心,冷哼一声。老天才知道,他熊廷弼压根不屑与这帮腐儒结交。不过那又如何,不杀他何以为这次血腥屠戮正名?
走之前,他还是要把自己对辽东的方略呈上。三年前他跟王化贞赌气,放弃了国土,可这三年来,他无时无刻不牵挂着那片土地。希望皇上不计前嫌,诚心接纳他的建议。
张嫣叹一声气,从他牢房走过。这是一个奇才,如果当年天启没有罢免他,努贼恐怕早就被困死了。如果他稍微收敛脾气,再次上任时与王化贞处好关系,焉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不过哪有这么多如果呢?
一个负责打扫的提着扫帚从她身边走过,她忙站住,向他问道:“杨涟的牢房在哪?”
看似打扫的,并不是打扫的。东林名望甚大,江湖人士也对他们报以同情,燕客正是其中之一。他本来叫什么,没人知晓。他化名燕客,混进诏狱,想对六人有所帮助。
燕客拿奇怪的目光打量着张嫣,同样问道:“你是他亲戚?”
张嫣想了想道:“只是慕名而来。”
燕客竟滚下热泪:“杨大人忠义一生,竟落得如此下场。今天是他五十四岁生日,却要在牢狱中度过。我还以为没人来看他。”
张嫣惊讶:“他的家人呢?”
“家中公子和夫人被逼得无路可走,寄居在城门上靠乞讨为生了,现在想必在千方百计地筹钱。”燕客说着,又流下泪来,“杨大人是清官中的清官,哪来那么多钱?上面逼得紧,家人把什么都卖了,还是交纳不起。”
张嫣默然一阵,道:“你领我去看看。”
中途经过魏大中牢房,他已无力坐起,趴在草垫上。那个庶民打扮的中年人是他的邻居刘启先,今日来给他交银子。这些都是燕客告诉张嫣的。她站住不走,默默看着牢房内。
刘启先膝行过去,想给魏大中拢一拢头发,却见魏大中半个脊背血肉狼藉,满是蛆蝇。他鼻子一酸,泪水滚下来,哽咽着问道:“魏公,能忍否?”
魏大中以微弱的声音说:“我不行了。”
刘启先又问:“想食粥吗?”
魏大中艰难地睁开眼睛,急促地说道:“余事莫问,速教吾儿离去!”
刘启先知道诀别时刻已到,忍不住放声痛哭。衙役们听到,跑来对他一顿喝打。刘启先退出后,哭求守门的兵卒,在墙缝处偷看了一会儿里面的情况。开始还能听到魏大中的呻吟声,到后来就声息全无了。
张嫣静静看了一会儿,魏大中仍伏在地上一动不动。她便知,他已经悄无声息地离开人世了。而他的儿子,还守在门外痴痴等着父亲的消息。
杨涟的牢房与左光斗挨着。左光斗刚被打过,被狱卒抬了回来。曾经猛虎般的斗士,现在只能发出呦呦如小儿一样的哭声。
杨涟已受过全刑,全身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不过他仍坐得笔直,高声对前来送饭的家人说:“你们快快回去,好生服侍太奶奶,告诉各位相公,不要读书了,以我为戒!”
他已然明白,魏忠贤这次是非要六人的命不可,所有幻想,尽可抛去。这番话,既是说给许显纯这个大魔头听的,也是告诉活着的同伴们不要再心存侥幸。
家人走后,他勉强支撑着起来,南面遥向老母拜了几拜,心中不由百感交集。他从小丧父,家贫,由寡母抚养长大。当官三十多年,家里一贫如洗。如今母亲还未等到他孝敬,他却要先行一步了。
张嫣低声对燕客道:“我想和他说几句话。”
燕客点点头,转身走开。
“杨大人。”高永寿终于忍不住,上前一步走到牢房门口,放下食盒,轻唤。
杨涟卧在地上,强撑着睁开眼皮打量他,犹疑道:“你是谁?”
“我是内书堂的高永寿啊。”高永寿曾在内书堂与他有过数面之缘。
杨涟以极为衰弱的声音说:“不记得了。”
“不要紧的。”高永寿连忙摆手,看看站立在牢房门口的张嫣,又低低对他道,“我跟着皇后娘娘来看你了。”
杨涟大惊,缓慢地转动已经僵硬的脖颈,怔怔看向张嫣。
“杨涟。”张嫣朝前走了一步,轻轻开口,“我有几个问题想向你请教。还能说得了?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