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袖不欢》第24章


“不可。”余鹤不理她,抬步往书房而去。
“余大人就一点也不念同窗之谊?”知言追问,“光天化日,大理寺少卿拉帮结派意欲谋反,大人就不怕我……”
“无稽之谈!”话未说完,被余鹤冷冷的目光打断,“尚公主,世子死。尔若往,上必疑。”
知言大惑,连常年身处大理寺的余鹤都知道,有人意欲借公主之时折了御周候,难道皇帝就看不出来?再瞧余鹤那冷峻的模样,仿佛很在意御周候的生死。
知言单刀直入,“我该如何做?”
“早日择驸马。”几年不见,这小子倒是少了当年书院的憨傻,余鹤斜睨了她一眼,忽的从指尖弹出一物,知言眼疾手快,藏在掌心。
回去的路上,知言打开那揉成一团的纸条瞧来。白纸黑字,笔力遒劲,竟是周世子殿下不可多得的墨宝。他怎会知道她会与余鹤相见,又怎会知道余鹤肯帮忙传递此物?
知言只觉得后心一凉,好个何子非,身陷囹圄尚能如此随意,果然不容小觑。更何况,他竟能预知她的一举一动,简直可怕!刚才自余鹤府上出来的那大小一众官员,莫非就是传说中的——世子党!她心中疑虑,并未直接回府,而是去御周候府走了一遭。
韩霖心领神会,当即离开府上,不知所踪。接下来之事,却教知言心中犯难,这便是何子非在纸团上交代的第二件事:引嘉宁离京。御周候一事之后,她甚至不敢与公主单独相处,就这么个无足轻重的小吏,如何能拐走皇家公主?
知言苦思冥想,每日梳头之时,都要抓下十几根长发。看到公主日渐憔悴,知言心中愈发不安。
皇帝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当下可有什么好法子,哄玉瑶开心?”
鸾贵妃娇笑,“臣妾听闻京城有一个戏班子,何不请进宫来,给公主解解闷?”
皇帝点头,“张顺,你去办罢!”
“是。”张公公将腰身弯的极低。
知言当日高中之后,自立门户,御周候曾赠与他几箱书籍衣物,分量颇重。而后知言翻箱倒柜,才知那箱子的上半部分被书籍衣物所掩盖,下面皆藏着明晃晃的真金白银。
她只道太史局清贫,御周候此举恐怕是接济她温饱,而今看来,御周候果然深谋远虑。人言有钱能使鬼推磨,知言暗地里使了银子,将那戏班的剧本给换了。
前两回,鸾贵妃还陪着嘉宁公主一道看戏,那打打杀杀的花脸儿们实在无趣,加之贵妃不过是出于皇帝授意,装装样子而已,而后就再也不来了。
她这一走,嘉宁公主也落得清静。这一日,公主斜倚在软榻之上,左右两个宫娥在身后拂扇,脚下跪着一个正在给公主捏腿。
公主美目半闭,意兴阑珊。
隔着薄薄的纱帐,忽听那戏台之上一声女子的啼哭,“父亲好狠心……逼得我与李郞天各一方!”
孔玉瑶“咦”了一声,来了兴致,示意左右挑开纱帐,认真观瞧起来。这出戏讲的一位富家小姐与敌对的商人之子相爱,两人情投意合,私定终生。小姐的父亲却硬生生棒打鸳鸯,逼迫女儿另嫁他人。
一出戏演完,孔玉瑶已经满面泪痕,泣不成声,对左右道:“明日……明日请他们再来。”
皇帝闻此,只道女儿心情好转,赞赏道:“贵妃心思缜密,真是朕的解语花。”
鸾贵妃娇羞一笑,“臣妾自当为陛下分忧。”
之后的几日,演的都是坊间当前最为畅销的话本,什么小姐半与秀才月下私会、千金与公子择日私奔、千金女扮男装行走江湖,孔玉瑶看得多了,渐渐也觉得有趣。
一连十来日,知言每夜都是三更半夜才合眼。她将搜集到的坊间话本尽数看了一遍,留下那些颇有针对性和借鉴性的,然后送到戏班去演练。可眼看着多日过去,韩霖已经办事归来,公主怎么就没动过一丝叛逆的心思?
有时知言在宫中,尚能听到长宁殿传来的咿咿呀呀之声,今日暮色初至,那里便没了声音,显然是戏班早早散场了。知言收了每日工作所需的日志簿和狼毫笔,用木匣装好,正准备出宫。
前脚才至花园,知言便听到草丛中窸窸窣窣的声音,不由心念难道盛夏有蛇?四下无一人,她站定再瞧,却见那草丛中动静极大,于是上前几步,低喝道:“出来。”
又是一阵响动,却见一个穿着破烂少女自其中滚出,头上、身上满是杂草,还有泥土和血迹……那少女望见四周无人,跪下磕了个响头道:“大人救我。”
“你是何人?”知言蹲下身子;仔仔细细瞧了瞧那女子,面上的妆容尚未洗净,暴露了女伶的身份,清亮而乌黑的瞳仁,倒似是个美人。
知言心下一喜,嘉宁离宫了?而后一忧,这女子性命休矣!
“贱人给公主殿下献艺,却被人打晕。”女子低眉顺目,“待清醒过来,班主已经不在,贱人自知罪责难逃,恐命不保矣。”那女子满目死灰,料定自己命不多时,将知言当做救命稻草一般,双目中满是恳求之色。
此女思路清晰,口齿伶俐,倒是个聪明人。等到巡夜的御林军一到……恐怕只有一死。
若不是自己一心诱公主出宫,又怎会害得这女子命在旦夕?知言心下内疚,向那女子伸出手来,掌心朝上,顿在半空,“眼下出宫危险,我却愿一试。”
女子抬眸,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之人。她知道皇宫戒备森严,自己此时已无生还希望,可这位大人,为何肯冒着性命之虞来帮她?她的眼神时而怀疑、时而迷茫,最后却咬了咬牙,颤巍巍地伸出小手,轻轻落在大人的手上。
也罢,走到哪里不过是个无名无姓的贱婢,活着总比死了强!手指刚刚触及大人,那女子便是一惊。这位英俊的大人,样貌那样卓绝,掌心那样柔软,气息那样温热,全然不像戏班里的那些……男子?
“我虽帮你,成与不成,却在你自己。”知言说罢,却见那女子的眼神愈发坚毅。
内史大人悠悠上车,路遇例行的出宫检查。今日当值的守卫掀开轿帘,几双眼睛将车内的情形看了个清清楚楚,偌大的马车中,只有内史大人一人独坐。
守卫恭敬道:“大人请。”
知言微微颔首,“诸位辛苦了!”
昏暗的月色下,马车走得极缓慢。方才内史大人特地吩咐,切莫走得太急,于是车夫老罗赶了半个时辰,才回到府中。
刚刚将车赶入后院,不知何处突然“砰”的一声,吓得老罗连忙蹲下去瞧,却见那马车之下躺着一个女子。她浑身的衣裳被汗水湿透,手脚止不住的颤抖抽搐。
老罗一瞧,吓了一身冷汗,他怎么都想象不到,何时有这么个姑娘挂在车底,竟然撑到了府里!
老罗一生坦荡荡,岂会做强抢民女之事,这下可好,究竟要如何向大人交代!
作者有话要说: 发短心长,意为“年迈多谋的大爷”
☆、二五章 发上指冠
公主月下出宫,定会引起轩然大波。知言一回府,便命人准备了火盆,将前些日子里搜罗的坊间话本尽数焚毁,呛得她眼泪扑簌簌地流。直至亥时,知言才将赃物销毁完毕,刚刚净了手,便见车夫老罗在远处探头探脑。
知言招招手,老罗连忙跑了过来,讪讪地笑着:“小人眼见大人公务繁忙,倒是缺个聪明伶俐的丫鬟贴身伺候。”
“的确。”知言长眉一挑,又看了老罗一眼。
老罗瞧着大人一副感兴趣的模样,连忙趁热打铁,“前些日子,小人远房的外甥女儿前来投奔,模样俊儿,手脚也麻利……”老罗一边说,一边抬头观察大人的脸色,见大人频频点头,似是满意。
“明日一早带给本官瞧瞧。”知言故作威仪。
见老罗高高兴兴地离开,知言不禁有些鄙夷自己。她是何时变成今日这个样子的?分明有能力助人,却要眼睁睁看着那人走投无路之际才肯伸出援手,如此便会被人感恩戴德,一辈子铭记于心。
分明是她逼得那女子无处可去,只能将性命交付与她。怎么而今倒像是她大发慈悲地施舍给那女子一线生机?
知言唇角上扬,笑得苦涩。正如她与先生在许昌之时,直至书院被焚,山穷水尽,冷眼观望的何子非才肯挑明来意,施以一臂之力。因而从那时起,她与先生都欠了他的人情。
何子非,何子非……知言在心中默念这个名字,相处得久了,她竟也学会了他那般精于算计的烦人模样。知言咬了咬下唇,如若我能救你一命,是否从此互不相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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