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妖》第6章


“你问我为什么不让所有人躲起来,以此来逃避杀戮,还有比这更可笑的问题了吗?!”
楚将离斩钉截铁地落下断语:“什么时候,应该受害者担惊受怕,加害者耀武扬威?!”
妖微微眯眼:“不知死活。”
那只漂亮到只适合调琴弄弦的手五指成刃,挟着非人的速度,掠出一线寒芒。
在快到不及眨眼的时间里,落在了楚将离的脖颈上,割出一道血线。
有鲜血缓慢渗出,点滴汇涓。
他也只能做到如此了。
因为一把火红的□□无中生有般出现,贯穿了妖的心口。
十字形的□□卡在了妖的两根肋骨间,使他不得寸进。
命器——灼城。
那双薄荷绿的眼瞳眨了眨,慢慢收回了手,握在枪身上,低头看着殷红在素色的衣衫上晕开,喃喃道:“好痛。”
他看了看楚将离,忽然微勾唇角:“原来如此,这就是你的底气。”
“一座塞北小城,居然有一个觉醒了命器的人。”
楚将离武功很好,在整个鸢城说是最能打的也不为过。
但他一贯谦逊,会和人说“我不要紧”,就是真的不要紧。
只要不出现跺一跺脚,能让袭荒抖三抖的强者,他多少都有一战之力。
他看着那只美得叫人窒息的妖,觉得他们靠得太近了,握着枪退后了半步,枪尖抽出时鲜血四溅,落在雪地上,绽开一朵一朵红梅。
然后淡淡开口:“这里是鸢城。”
□□灼城,为守护一座城而生。
在鸢城境内,任何危害城里安宁的人,都无法躲避其攻击。
楚将离很强,只要不踏出鸢城,他一人一枪,甚至可以抵抗千军万马。
楚将离很弱,在朴实的鸢城里,他不过是一个身手敏捷的凡人,会被一场风寒击垮。
“我没有想到袭击者是一只妖。”总是蹙着眉,看起来有些苦相的捕快道,“你杀了十五个人,我还剩下十四次刺中的机会。”
“虽然妖不会死亡,但总会能让你感到痛的吧。”
妖将捂在伤口上的手移开,看了看掌心的鲜血,轻声道:“可以啊,随你高兴。”
他不躲不闪,面无表情地立在那里,甚至张开了手臂:“有多久,没有人能伤到我了。”
“我都快忘记疼痛的感觉了。”
他的神色清冷如霜雪,眉眼间却奇异的有些许天真:“但是记住了,你只有十四次机会。”
“当你的机会用完了,或者我厌倦了,一切便都结束了。”
楚将离没有动,冷声发出了最后通牒:“离开鸢城。”
他没有说不离开会怎样,枪尖一挑,不言而喻。
而对方眼瞳一眨不眨地盯着他,镇定到近乎将自己置之度外的冷漠。
就像无声在说,你来吧,我不在乎。
捕快的面色愈沉,灼城已经对准了敌人,却迟迟没有发动攻击。
妖物无动于衷地站着,定定凝睇他所在的方向,了然道:“你做不到。”
“你怕被我看出来只是在虚张声势。”
素衣如雪的少年放下手臂:“知道吗,这个谎并不高明。”
“一击就可以杀死的敌人,是不需要第二击的。”
他转身离开,背影在月光下拉得很长:“再会了,人类。”
楚将离沉默地目送他离开,咬紧牙关,强忍着不顾一切攻击的冲动,握枪的手骨节微微发白,不住轻颤。
他并不惧怕死亡。
但那样莽撞的行动,解决不了问题。
第6章 歧路
歧路
芜园是一处好景致。
后园里古梅丛篁,雪未经销,而冬蕊早发,幽幽冷香驱散了零落的脂粉气息,将甜腻变作清芬。
楚将离被阮执拉进来想,不愧是阮执,天塌下来也要冲进戏园子,听上一句再死。
他费了好一番功夫,弄清了鸢城杀人事件的真凶,却拿对方毫无办法,苦闷得按阮执的话来说,都能生生把自己郁结死。
“离哥儿,那是一只妖啊。”酒馆里,青年细长的桃花眼有些没心没肺,“莫说我们这些小人物,就是那些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大能,都不一定能对付。”
“你能全身而退,已经是万幸了。”
“再者,夜晚封城,日子也不是过不下去。”
楚将离只是摇头。
他想说你不明白,却又觉得这话太过伤人。
阮执和战乱逃至鸢城吃百家饭长大的他不同,虽说同样是父母早逝,但家底也尚算殷实,有闲钱买笔墨识字读书,还捎上了楚将离一份。
主簿在鸢城也不算个太小的职位,若是性子再外露风流些,合该是个万花丛中过的翩翩公子。
阮执的世界里,河里流的是风花雪月,天上飘的是莺啼燕语。
楚将离觉得他过得也很好。
即便对世事过于逃避,沉溺于虚幻的美好,偶尔显得没心没肺的,也是潇潇洒洒的没心没肺。
他不会苦恼太多东西,不像楚将离总有数不清的烦恼忧愁。
阮执只需要戏和朋友就够了,鸢城死去多少人,都与他无关。
不牵扯到他在意的东西,他都不会在乎。
所以最后,捕快只是蹙眉看了他一眼,低下了头。
楚将离是个劳碌命。
楚将离喜欢自寻烦恼。
没有人要他对命案负责,但他不会放过自己,原谅自己的不作为。
“离哥儿,”阮执叹了口气,“你这样烦恼有什么用呢?”
“没什么用,我只是没办法不去烦,不去闷。”
楚将离抬手疲惫地揉揉眉心:“神魔之下,妖无敌手。”
“他没杀我,不过是因为第一击没有致死,自持身份。”
“在找到解决办法之前,夜晚对所有人都很危险。小执,年关将近,”他如是说,“你见过如此冷清的年节吗?”
“没有烟火,没有爆竹,没有花灯,什么都没有。”
阮执偏头想了想:“是有些寂寞,但安静有安静的好处。”
“每年特定的时间闹腾一番,有什么意思呢。”
楚将离愣了一下,想起阮执本就讨厌民俗节日,也不会对违反常理的寂静冷清感到失落伤感,放弃了继续讨论这个话题,不作声了。
冰冷的倦意毫无温度地袭来,微醺的酒香在灰心之时如白水寡淡无味,就在楚将离无精打采支颐欲眠之际,一直专心致志若有所思的阮执开口了,“离哥儿,你再闷下去,非得病了。”
“走吧,我带你去散散心。”
“去哪里?”
“世上最美的地方。”
美景良辰佳人,是阮执总挂在口上的。
楚将离没有问过他之最分别是什么,但也猜想得大差不差。
于是这一天,知道了所有的答案。
芜园很美,午后为良,只缺佳人红裳,万种风情。
北风啸过,卷起雪色如烟,薄雾般飘散。
阮执钟爱芜园,因为芜园雕梁画栋,不像鸢城。
楚将离不慕芜园,因为芜园绣榻锦窗,不似鸢城。
但与正园相比,后园素净而雅致,虽也精巧得过了分,却令他生不起厌意。
又是一场新雪,厚厚积了满园,踏过去靴子深深陷下,足印宛然。
染老板正在屋里小憩,姑娘们也在里边烤火,他们两个外人就那么轻轻巧巧地进来了,一路畅通无阻,熟稔得像自家后院。
楚将离一开始看门未锁,园里也没人,还在犹豫,阮执已经把他拽着进去了,掸掸落了雪的石桌石椅,招呼他坐下。
楚将离被他一副主人做派弄得内心复杂,道:“染老板也是宠你,都让你把这当自己家了。”
阮执侧过脸,眼神乖巧又无辜:“没有啊,这段时间不太平,染老板没心思打理。很快这座园子,就要换主人了吧。”
“趁景致还在,我跟她打过招呼,说会带离哥儿来看看了。”
楚将离心情更复杂了几分:“连芜园也待不下去了吗?”
“染老板来了有五年了,居然是这么仓促离开。”
奇怪的是,阮执反而比他更能接受这件事:“离哥儿,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就算不是这件事,她也不属于鸢城,总有一天会走的。”
“我以为……”
“我很喜欢她啊。”阮执接口道,眼中泛着泪光,粼粼碎碎,不成情绪,“不,我一直,迷恋着她啊。”
“无论戏里戏外,我都迷恋着她啊。”
楚将离担忧地蹙眉,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就听青年话锋一转,神情迷乱而狂热。
“特别是,她唱傅棣棠时,那么悲伤,悲伤到我觉得如果我是师绮言,也会愿意为她去死的。”
“我坐在台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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