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等富贵》第54章


大掌柜忽而跪了下去,老泪纵横声嘶力竭地喊了声:“堡主!”
那人回过神来,视线游移,落到我身上时,才终是有了反应,吚吚呜呜地想要说些什么,费力抬手想要够到什么。
大掌柜拉住我的手要我跪下,我却挣脱了他的手,慌张地想要逃走,我语无伦次地摇头道:“这不是我爹,这不是我爹,我爹不是这样的,我爹不会是这样的。”
我爹怎么会是这样的呢?我爹英姿勃发,我爹风姿卓绝,我爹是顶天立地的,我爹是高高在上的,我爹是叫人闻风丧胆的山匪,我爹是富甲一方的商贾,我爹是温和威严并济的好父亲,我爹是温柔体贴的好丈夫,我爹他是我心中的神啊。
他怎么可以是这样的,他不是我爹,不是我爹!
我慌张无措地不知该去向何处,匆匆赶来的梁大夫见眼前情景,立刻也跪到了那人跟前,同样是一声凄厉的堡主,他们从前都是我爹生前最亲近的人,他们怎么可以随意认错人。
我心中无措,脚步虚浮,走了两步便栽倒在地上,负伤的岳洛扶着伤着了的手臂走到我跟前,他半跪着伸手扶我,他满眼是焦虑,他的声音轻得仿佛加重一些便能吓到我一般:“颜儿,你还好吗?”
方兰的笑声传来,从那笑声听得出她内心的快意:“衣少颜,你连自己的爹都不认得了?哈哈,那就是你爹,是我亲手将他关进去的。”
在岳洛的搀扶下,我勉强支撑着直起身子,凄楚问道:“为何?为何这样,我爹待你不薄。”
“不薄?你爹看上我家的传家之宝便不惜杀我严氏一门十八口,衣少颜,你觉得我该如何回报你爹的知遇之恩?”方兰双目猩红,咬牙切齿道。
“胡说,我爹不是这样的人。”我紧紧抓着岳洛的手,将身子的大部分重量靠在他身上。
“衣少颜,你当真对你爹知之甚少啊,你一直以为你娘是受我迫害的是么?你要听实话么?”方兰的神情甚是兴奋,已至癫狂。
“娘,别再说了!”崇玉的声音拉回我的神智,我不可置信地看他,再看方兰。
方兰看我,嘴角是得意的笑:“是,崇玉是我的儿子,亲身儿子,当初也是我让你爹将他买回衣家堡的。”
“你娘当年勾搭上衣家堡的侍卫,被你爹发现,你爹震怒,便杀了你娘,抛尸湖中,哈哈,你爹卑鄙小人,你娘□□□□,倒是登对。”
“闭嘴!你闭嘴!你不许再说!我要杀了你。”我作势要扑过去,被岳洛拦腰抱住,他将我的头按进他怀里,不停地抚摸着,在我耳边轻喃:“颜儿,别冲动,她是在激你,她是在激你。”
我似魔障了般只念念有词这一句,我要杀了她,我要杀了她,
我声音颤抖,我心中惶恐,我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这不是真的,这一切都不是真的,这怎么可能是真的,可抑制不住落下的泪水早已打湿了脸庞,我心痛得无法呼吸。
忽而忆起什么,挣脱岳洛的怀抱,颤手指着严崇玉,凄声道:“你一直知道这个贱人囚禁我爹,你一直都知道!”
崇玉不言语,不看我。
我泪如雨下,心如死灰。
我转手又指向梁兴山,厉声道:“你也知道!”
梁兴山不住地叩头,口中只剩一句,少主,我错了,我错了。
“你们都骗我,都骗我!”
我已至疯魔,捡起地上的一把剑往崇玉的胸口刺去,却见方兰一个飞身扑来,挡在了崇玉跟前,鲜血飙飞,崇玉抱着身子坍塌的方兰,悲伤欲绝喊了声娘,我举剑欲要再刺,却听大掌柜慌乱地喊我:“少主,堡主快不行了,少主,快过来啊。”
我扔掉手中的剑,转身跪到爹爹跟前,他双眼流下浑浊的泪,颤着抬起右手,依旧吚吚呜呜地似想要唤我的名字,我紧紧抓住他的手,泪水肆意地流淌:“爹爹,我错了,我不该不认你,我错了,你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
我无措地环顾四周,似行差踏错之人立在悬崖边上,情急之中胡乱扯住一根树枝,希望有人能救我一把,当看到梁兴山时,仿佛看到了希望一般,我就这样膝行至他跟前,抓住他的手,恳求他救救我爹:“你救活我爹爹,我便对你既往不咎,我会放你出衣家堡,你快去救救我爹。”
梁兴山不过是看了我爹一眼,搭了一把脉,尔后面色凝重朝我磕头道:“少主请节哀,堡主他……大限已至。”
我颤手指他,泪如雨下:“胡言乱语,你希望我爹死掉,是不是?杭州城不止你一个大夫,你们还杵着做什么?快去山下请大夫,快去啊。”
身旁的人乱作一团,纷纷奔走起来,祠堂的火也扑灭得差不多了,爹爹仰着头,似用尽全身的力气,终是喊出了我的名字,他整个面部都在微微颤着,他喊我颜儿。
从前只有我爹娘会这样叫我,我心中窒息,堵得喘不过气来,我紧抓着他的手,抬手替他拭去不住流出来的泪,轻应一声:“嗯,爹爹,我在,颜儿在。”
爹爹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是:颜儿,不用找大夫了,让爹爹去罢!
明月清风依旧在,可从今往后,我衣少颜是一个人了,我最亲近的人都离我而去了,这山长水远,我要如何独活下去?
待众人散去,新设灵堂中只剩我一人,我跪着,手中湿布蘸了些许温水,细细替父亲拭去脸上手上的污迹,父亲面容安详,两鬓如霜,身形比之从前佝偻了许多。
我从前偶尔会取祠堂同娘亲说说话,如今想来,父亲在后面或许听得一清二楚,他当时是该如何地绝望,我不敢细想,心中觉得酸楚万分,再难掩悲伤,失声痛哭出来,悲恸至极。
门外大掌柜欲要破门而入,被岳洛制止住:“让她哭吧。”
“我怕少主会一时想不开。”
“她不会的,衣少颜,你不会的。”似在向我求证。
我无暇顾及门外人,直哭到声嘶力竭,几欲昏厥,终是慢慢止了哭声,木然地替爹爹擦着手掌,这双领我见识沉浮人世的大手,如今已逐渐冰凉。
木门被缓缓打开,大掌柜跪在一旁道:“少主,梁兴山和方兰都去了,老梁是自缢而死,方兰一早便服了毒,毒发身亡,与少主那一剑无关。”
我闭眼,不为所动,只冷冷道:“死不足惜。”
“少主,老梁还留下了遗书。”
“念。”
大掌柜展开手中纸张
“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首已百年身。”
我冷笑出声:“他以为一句话就能撇清一切身前事么?”
“你去叫严崇玉过来。”
“少……少主……你,今晚已经死了许多人了……”
“去叫罢,我自有分寸。”
少顷,崇玉过来了,跪在我身旁,恭顺地给我爹磕了三个头,尔后伏在地上,久不起身。
摇曳烛火里,咫尺于我身旁的人却叫我觉得遥远如在天涯:“崇玉,你很好,你长成如今这副狠绝的摸样虽叫我始料不及,却叫我甚是欣慰,你知,我从前总说你与世无争,总息事宁人,我总担忧你在外会吃亏,你这样,很好,很好。”
我闭眼,两行清泪滑落脸庞:“你知道我经商久了,总不容易轻信别人,在这世上,我深信不疑的只有我爹娘,还有你严崇玉,你此番……很好很好。”
“我从前说过,我喜欢的人,一切都要属于我,便是死也只能死在我手里,如今,我不杀你,因为……我心中已经没有你了。”
崇玉抬眼看我,眼中空洞。
“你走吧,此生,别再让我看到你。”
崇玉何时走的,走时说了些什么,我已记不全了,大约便是,少主,你要好好保重。
崇玉走后,大掌柜又跪到了我身边:“少主,天将亮了,歇息一会儿,可好?”
这个夜里,泪水仿佛没有尽头,总流不完,我讷讷开口道:“我爹从前待方兰与崇玉几近厚道,我娘那样贤良之人因为方兰,与爹吵了多少次,如今想来那些都是噩梦,待崇玉更是毋庸置疑,他们说方兰待崇玉视如己出,视如己出……我爹待他何尝不是视如己出。你说,若他们真的恨毒了我爹,为何不直接杀了他?为何要这样折磨他?为何?我宁愿他们直接杀了他。”
“你可知?方兰说的那些,我全都不信,我一个字都不信,我爹娘鹣鲽情深,我爹深明大义,我娘贤良淑德,我娘为了还是草寇的爹爹与家中断绝了关系,我爹为了向往世外桃源的娘亲造就了衣家堡,我爹他……怎会杀我娘?你跟我说,方兰都是骗我的,嗯?”我抓着大掌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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