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等富贵》第50章


脚下用力蹬着飞燕的肚子,不过是短暂的时刻,身后便没了杂乱的马蹄声,茫茫黑夜,远方孤寂的冷月却总是遥不可及,我俯在飞燕身上,紧抓着缰绳,就这样一路走下去,不知该去往何处,不知该在何处停下。
我就这样沿着一条如银带的河流,追着冷月一路往下奔去,直走到飞燕倦了,方才停下脚步,那好似是河流的尽头,尽头一棵粗壮蓬勃的古树,树冠沐浴在月色里,圣洁得叫人不敢靠近,我下了马,席地而坐,飞燕在我周身打着转。
我原来不知,人在伤心、愤怒、绝望的顶点时,竟对从前害怕的东西视若无睹了,我闭眼,享受着这无边的黑暗,享受着宁静的风吹拂在我脸上,我缓缓躺下,长草将我淹没,手边是潺潺的河流,飞燕咀嚼草料的声音,就这样伴着我沉沉睡去。
一夜无梦,直到刺眼的阳光透过疏影斑驳洒落在我脸上时,才幽幽醒来,河水依旧长流,一阵轻风卷来,落叶扑簌着落下来,要将我淹没,飞燕在河边嘶鸣。
我坐起身子,眯眼打量了一圈周围,尔后冲飞燕招手,飞燕踢了踢前蹄,撒欢地跑来,俯首凑到我跟前,我抚了抚飞燕的头,郑重道:“主人不识得回去的路,靠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三章
性不辱使命,飞燕耗时半日终是将我驮到了衣家堡大门口,众人满面焦色齐齐出门迎接 ,岳洛神情冷峻地走到我跟前,扬手,重重一巴掌落在我脸上,身后众人惊呼,姓岳的义正言辞以训斥的口吻道:“你可知,你这样任性叫担忧你的人多心急?”
我冷眼看他,嘴角沐出几分冷笑:“我彻夜未归,你第一句话却不是问我好不好,伤了没,而是训斥我,岳洛,我其实还是喜欢你从前衣冠禽兽的虚伪摸样。” 
连易上前来,温软的口吻道:“长姐,以后别乱跑了,可好?”
我斜睇他一眼:“多管闲事,你长姐这点自由都没了么?”
莲生上来,红着眼眶道:“少主,肚子饿吗?”
“准备给我沐浴更衣,叫大掌柜速速过来,我有事要与他商议。”我解开披风丢到莲生手上,往里走去,眼角末梢里却没有崇玉的存在。
山中生出薄暮之时,大掌柜踏着夕阳跨进我的书房,我请大掌柜上座,尔后端了杯茶在手中,望着窗外暮色升腾,兀自说道:“从前少颜离经叛道不懂事,叫先生劳心了,我爹叫先生教习少颜,先生教得很好,可惜少颜却从未给先生奉过茶,今日,先生在上,少颜敬茶,请先生饮下。”
言毕,扑通一声跪在大掌柜跟前。
大掌柜面色一惊,赶忙俯身要扶我,我执意举着茶杯。
顷刻,大掌柜的眼眶便泛红了,眼中有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欣慰感,尔后接过茶杯,一饮而尽。
我接过茶杯,放置于一旁的桌上,却并不起身,叩了个头,抬眼看他,一字一句,郑重道:“先生,我有预感沈泉近日会对付衣家。”顿了顿继续道:“若少颜遭遇不测,还望先生全力以赴保住衣家盐矿,那是父亲一生的心血。”
大掌柜随之跪在我跟前,鹤发轻颤,双眸微湿:“若衣家遭遇不测,先生只能保少主一个啊,少主是衣家的根基命脉啊。”
“当今圣上做事喜好讲究名正言顺,若觊觎衣家家业,必定头一个拿我开刀,定我个必死的罪名,尔后才好名正言顺地抄家。”
“少主,你要知道,堡主最看重的是你,其次才是盐矿,关键时刻,你断不能意志消沉啊。”
“生死有命,少颜不会轻言放弃。”
两人就这般跪着诉说了许久,到最后站起来时大掌柜呈老态龙钟之势,还是我搀了他一把,才站了起来,拉着我的手,温暖的气息如同父亲,大掌柜沉思了片刻后道:“老梁的事我听说了,少主莫要怪罪他,他跟着你父亲最久,也一直拿你当女儿看待,从前你娘去的时候,你日夜不好眠,茶水不进,急坏了老梁,日日潜心熬制些进补的药膳给你食用,每每听闻哪里有有助睡眠的药方,便片刻不歇地去求了人家的药方,要回来后总亲身试药,又怕苦着你,又怕伤着你,后来都效果甚微,老梁便随着少主一道形容枯槁下去,后来他们将夫人身上取下的那块碧玺玉佩送给少主时,少主才仿若重生了一般,日日拽着那块玉佩,少主说那是睹物思人,上面有娘亲的味道,自那以后,才终是寝食安宁下来。老梁糊涂,恋上不该忌惮的人,真是一段孽缘,他自己也终日惶然自责 ,我也劝过他,他说一生孤单,有个能念想的人才显得岁月不那么漫长。”
“先生可知我气什么?我气的是,明明关心我的人,却偏偏又对我最厌恶的人那么好,你该知道,我一直怀疑我娘的死与方兰有关。”
大掌柜脸色一变,似不想谈论这个话题,我心中腹诽,提到我娘的也是你,如今抗拒谈论的也是,哼,不想谈也晚了。
“少主,往事成风,过去的便让它过去罢,夫人在天之灵,看你这般折磨自己,定是会伤心。”
我伸手阻拦大掌柜:“不必多言,我认定的事轻易不会改变看法,你再多说一句,你便也是方兰那边的人了。”
大掌柜犹豫片刻开口道:“少主,我并不是为方兰辩驳,只是这么多年来,你也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是方兰谋害了夫人,不是么?何苦连累自己内心遭受煎熬。”
大掌柜这是在戳我伤口啊,这么多年,我之所以还留着方兰确实是我毫无证据,当真是一点头绪都没有,当年娘亲身边的几个丫鬟在娘亲去了以后也都以不同的方式离开了人世,这便更加印证了我娘的死并非意外。
我唯一有疑虑的是,方兰在衣家堡真的已至如此只手遮天的地步了?
大掌柜倒了杯茶放在我手边,摸了摸我的头,让我放下,放下这一切。
我心中哼哼,放下不是我衣少颜的人生箴言,我定会穿破云雾看清真相的那一日。
可是真相啊真相,往往那般丑陋不堪,让你后悔去撕破重重遮掩他的那些屏障。
这一日,天气清朗,风尘不起;
云在青天,水在瓶;
碧云天,黄花地。
我还能说出好多词儿来修饰那日的好天气,但这些美好的词儿后面加一句这日也是崇玉离开衣家堡的日子,良辰美景便如泡沫般成了幻影。
晨起梳妆时,连易跳进来向我汇报崇玉的行程进度,说是崇玉正在收拾行装,我无动于衷。
日上三竿时,我在马场射箭,射完一整筒箭时,连易已跳了十八回,在我耳边喋喋不休。
“少主,严管家行装都已收拾妥当。”
“少主,严管家已经下山了。”
“少主,你还能如此气定神闲地射箭哪?”
“少主,再不去追究来不及来了啊……”
我终是放下手中的弓箭,吩咐莲生将我的女装拿来,莲生一时激动的难以自已,忙不迭地哧溜一记消失在小道尽头。
我便做这最后一搏罢,崇玉啊崇玉,我衣少颜这最后一点尊严为了你可都摒弃掉了,你当真应当惜福啊。
从前我娘对爹爹总让我穿男装颇有微词,平日里也总照着我的身段给我缝制了许多红装,奈何我穿惯了男装,轻便简洁,娘亲做的那些红装便都闲置了,但娘亲一直却没停过,后来还将这手艺传给了姆妈,姆妈过世后又传给了莲生,莲生做成一件总会拿到我眼前比划给我看,尔后巴巴地看我:“少主,奴婢觉得您穿上这件定是仙人之姿。”
我总会看一眼那衣裳,尔后让她去传大掌柜或林账房或肖状师,有事要议,莲生总会拎着那华裳期期艾艾地离去。
本少主不爱那些花红柳绿的繁琐复杂的华裳,但本少主天生丽质,穿了男装,也是难掩风姿,不然怎会招惹到那些女子,比如桃枝,比如柳瓶儿,再比如……好吧,两个也挺多了。
莲生手法娴熟地替我梳了个简单的发髻,多余的发披散下来覆在肩上,发髻间插着玉簪,尔后敷铅粉,画黛眉,抹胭脂,点口脂,末了在额心贴了朵桃花钿,再穿上那朱红的襦裳,妆容落定,我甩了甩衣袖,在铜镜前转了个身,惹得莲生发自肺腑地赞叹:“少主,您这样当真是好看好看极了,好看极了。”
连易风风火火冲进来,大叫着崇玉已快行至绪风长亭,再不出发当真是来不及了。
一进门瞧见我,呆愣了片刻,尔后由衷道:“长姐,若是以这副绝色风姿还挽不回严哥的心,那我就……”
“废话少说,莲生,我的面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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