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等富贵》第38章


连易恍然大悟,如梦初醒,兴高采烈地地走了出去。姓岳的又捏紧我下巴,眼神携着丝丝邪佞:“颜儿,你又不乖。”
“我累了,你退下吧。”岳洛眯眼,指腹在我脸颊细细刮着,尔后神情一松:“也罢,方才让你受了惊吓,今夜就不为难你了。”
“惊吓?何来惊吓?”我自然不会承认方才岳洛神情冷峻地说我犯了死罪时我不可避免地心仿佛都停止了跳动的。岳洛一副你在逞强,本公子就不拆穿你了的神情,趣味盎然地将我抱到床上,尔后唤了莲生进来,自己翩然离去。
莲生进来灭了两盏灯,点了檀香,尔后过来欲要帮我宽衣。“不用脱了,我出去一下。”
莲生疑惑:“少主,夜都深了,您想见谁,我去给您传他过来罢。”“你可看到方才严管家出去可是回自己院子了?”
“严管家揣了把剑,似乎往后山去了。”
莲生替我穿上鞋,又递了盏纸灯给我:“少主,奴婢陪您一起罢,后山昏黑,您一人敢去么?”萤火连着漫天繁星,周身围绕着虫鸣鸟叫,偶有布谷鸟的叫声似从远山山头传来,空旷遥远,我举着枯黄的纸灯,心中默念大悲咒,往后山走去。
后山瀑布旁的一处小竹林里,崇玉正坐在一块大石上打坐,他周围的翠竹横七竖八地躺成了一片,如水月色似从头浇灌下来,崇玉的剑竖立在大石一旁,他整个人在月光笼罩下,显得清寂孤寥。
“严管家练剑便练剑,怎的伤及无辜,这些竹子当真是无辜被殃及啊。”我举着纸灯,跨过低矮杂草,走到他身边,带着玩笑的口吻。
崇玉睁眼,墨色眼眸里,却依然毫无情绪。
我捏着纸灯的手颤了颤,我依然坚持问出了口:“你生气?”崇玉从大石上走下,面无表情道:“少主多虑了,夜深了,您该回去歇息了。”
他接过我手中的纸灯,欲要越过我的身子往前走,夜色寂寥,荧光低舞在他发尾,他低眉顺目,仿若不受尘世干扰,我抓住他的手,万籁俱寂间,垂首,我能听到自己的声音:“崇玉,别走。”崇玉有片刻怔愣,僵直了身子,尔后头也不回道:“我送少主回去。”
“严崇玉,为何总逃避?你该知道的,我喜欢你,崇玉。”说出来了,我竟真的说出来了,握着崇玉手的我的指尖在微颤,连着经脉血液,一直颤到我内心深处。
清风在头顶盘旋,不远处的瀑布水汽四溢,萤火渐渐远去,苍劲的竹竿似指向夜幕深处的上弦月。世间一切仿佛停滞不前,静谧的空气里我渐渐能听到越来越剧烈的心跳声,一声一声,那么慢,那么郑重,都是为眼前人所动。
我从九岁起,就一直认定了,崇玉会是我的良人,我娘新丧,我日日跪在她坟前,那时正值梅雨季节,日日飘雨,崇玉总会举着把伞,立在我身旁,天色暗了,再将双腿不能迈步的我抱回去,不过两年,我爹也不知去向,我率衣家堡的侍卫找了七天七夜,隆冬之夜,大雪纷飞,我跪在娘的坟前捂着胸口失声痛哭,我爹栽种的两株红梅在暗黄纸灯掩映下,红得妖冶,崇玉俯身,揽住我的肩,用世上最温柔的声音在我耳边低喃:“少主,你还有我,还有我。”
我似溺水之人抓住一根浮木:“崇玉,你要在我身边,你要一直在我身边。”“我会的,少主。
”是啊,他分明说过他会的。仿佛过了一世那么久,崇玉终于开口:“可是我不喜欢你。”
错了错了错了,定是哪里出错了,这万万不可能,这不是真的。
“你骗我,是不是?”我小心翼翼地问,全然未觉如今的自己毫无尊严可言。
“我跟少主说过,已有意中人,此人并非少主。”似六月的天降下一道惊雷,我整颗心瞬间灰飞烟灭,通体冰凉,酸楚又委屈。
“你总把我往外推,你也试着抱我一下又如何?”
我预想过的回答有:少主,崇玉配不上你,不敢受你厚爱。少主,你终是说出了口,我等这话等了六年。少主,我也爱你。独独没有这一句:我有意中人了,却不是少主你。他说完这句便急急离开了,我甚至来不及问他究竟是何人?是荷官?会是荷官么?不会,万万不可能,这不是真的,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片刻过后,莲生来了,说是严管家让他过来看着我。崇玉啊崇玉,我该如何是好?该拿你如何是好?我在竹林里站了整宿,莲生不敢上前,也不敢离去,直到天将亮时,鸟雀在枝头蹦跳,我扶了扶手边的竹竿,深叹口气:“回去罢。”
靠在粗壮竹竿上瞌睡的莲生立刻立直了身子,上前来扶我,我左腿膝盖一软,险些跪倒在地,被莲生拉住:“少主,您不要紧罢?”
我扶着膝盖,重又站直身子:“我从前以为情爱之事,远不会击垮我,可如今,莲生,我心痛彻夜,如今这块地方空洞麻木,我这是怎么了?”莲生不敢轻易答话,只扶着我往衣家堡走去。“少主,您先回去歇息一下,晚上还要去富居酒楼夜会沈知府。”
“不用了,让连易把我的箭筒拿到箭场。”
从日升到日落,烈日炎炎之下,我练了整整一天的箭术,十个箭靶上密密麻麻地挨着羽柃箭,箭靶周围也散落了一地,连易莲生大掌柜梁大夫肖状师纷纷轮流上来劝说我歇息片刻,他们谁上来劝说,我便将箭头对准谁,他们便识趣退下,只听得肖状师在身后小声嘀咕:“少主这般,还不如砸东西呢,起码不会伤了自己身子。”
日落西山时,整个衣家堡雾气磅礴,身后长亭里闲坐饮了一下午茶的岳洛终是看不下去了,走到我身后,一把夺过我手中的弓箭,怒然冲我吼:“衣少颜,够了!”
瞎了眼的岳洛没看到我手中的弓箭拉了个满弦,被他夺过时,满弦回弹,弹在我下巴处,我一阵吃痛地蹲下了身子。
众人都围上来,一时间七嘴八舌的询问声四起。
作者有话要说: 衣少主的心被伤了,亲妈有点心疼
☆、第三十六章
我霍地站起,对着岳洛的胸口就是一顿猛捶,期间夹杂着狠踢他的腿,姓岳的始终岿然不动,一声不吭。
一顿歇斯底里的发泄,我终是停下了手上动作,岳洛的手伸上来,抬起我的下巴,眼里似闪过一丝心疼,尔后回头对身后人道:“梁大夫,带这只小疯子去上一下药罢。”
梁大夫便领着本疯子去上药了,身后是大掌柜充满感激的声音:“辛苦岳公子了,少主的气撒出来就好了,你没被少主打伤罢?可否需要梁大夫替你把一下脉。”
“大掌柜太高估你家少主的拳脚功夫了,呵呵。”
由于天气炎热,梁大夫只是替我上了些消炎消肿的药,并未覆上纱布,于是我便顶着一道血印同岳洛一道去赴宴了。
为何同岳洛一道,哦,没有理由,只是岳洛坚持要一道,说我状态不佳,恐会做出有失身份的事来。
当看到富居酒楼生意比之从前明显差强人意时,我的心多少还是得到了些宽慰,王连桂出来迎接我,我视若无睹,往二楼走去,王连桂满脸尴尬,连易在后面阴阳怪气地祝他生意兴荣,王连桂便悄然退下了。
眉茶包房里,我坐了片刻,沈泉便到了,我起身迎接,沈知府拱手说让我久等了。
“少颜也是才到,沈知府请上座。”我谦恭地坐了个请的动作。
沈泉一落座,我便让莲生开始泡茶。
“衣少主的脸……这是……?”沈知府对我脸上的伤表示了适当程度的关切。
“他打的。”我随手指指岳洛,岳洛大方在沈泉跟前承认了自己罪人的身份,沈泉便不再多作询问。
“沈知府,这是少颜上回去洛阳,受人所赠的皇家特供雀舌,请您品一品。”
莲生给沈知府倒茶时,沈泉多看了眼莲生,看惯美男的莲生竟然手抖了一下,将茶洒了出来,洒到了沈泉的衣袍上。
莲生顿时慌了,哆哆嗦嗦地从袖口掏出手绢递给沈泉要替他擦拭,袖子扫到桌上的茶杯,茶杯里的水悉数全洒到了沈泉衣袖上。
莲生一时不知如何进退,手僵在空中,脸憋得通红,我眼黯,不忍直视,这真不像是我们衣家堡走出去的大丫鬟。
岳洛,崇玉,连易,哪个不是美男子中的翘楚,怎的如今在沈泉跟前却慌乱地似这辈子没见过男人似的。
莲生慌到极致就是下跪认错,正如此番,跪在地上,头整个低到不能再低:“沈知府,奴婢知错了。”
沈泉伸手扶起她,从她手中抽出手绢擦拭着衣袖,微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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