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学士》第243章


不过,这群人的表情并不显得轻松,细察之下,眼中竟都带着泪意。因为,即使他们多么才华横溢,出口成章,却都不是擅长道别之人。
“莹中,此去不知前路如何,你定要好生保重。兄长帮不了你什么忙,唯有和青岩一起,祈求上苍福泽庇佑,愿你平平安安。”
钱福说话的时候,眼角的余光就没离开过何青岩。李慕儿看了欣慰,点点头翻身上马。
与她同行的还有马骢和墨恩,风入松虽没有表明去向,却同他们一道出发了。
钱福与何青岩则同乘一骑,对视而笑,往另一个方向而去。
院门口,那日骂人的大娘与几个早起的孩子这才探出了脑袋来。一个活泼些的女娃子脆生生问道:“大娘,何仙姑和老师她们要去哪里?”
大娘望着手中沉甸甸的一锭银子,感慨道:“许是去他处做善事了吧……”
左右望去,两边人马背道而驰,忽而一同念道:“至此酒未凉,击箸而笑。我起咏叹调,君莫辞邀。”
“你只随手招,她念甚妙。一曲广陵散,众人风骚。”
“美宴过三巡,光景驰西。”
“人生几回笑,醉回年少。”
唱罢,两边忽而回头,望着彼此默契一笑。她置身其间,只觉此景更好似一幅精心描绘的丹青画卷。
美不胜收。
“青岩,你说的地方在哪里?”
“那里叫做青岩镇。是我出生的地方。你还不知道吧,我是庶出的女儿。我娘的家乡在青岩镇,有一年爹在那里办案,认识了她。可是,我娘因为患有和我一样的病,每每拒绝我爹……”何青岩说到这里,轻声笑了出来,“不知道我爹是怎么收服的我娘……”
“那,你娘她……”
“是因为我。她的身体,不适合要孩子。”
钱福不傻,几句话下来,他已听出了大概。没有继续问下去,他只是寂静无声地圈紧了身前的可人儿。何青岩的鬓边簪着一朵粉红色的桃花菊,但在这丰饶艳色映衬下,她自己却枯瘦得像一片秋日的树叶。钱福有些心疼,面上却保持着笑意,温柔在她耳畔道:“唔……那么接下来,我们赶快去青岩镇,我已经迫不及待要去拜见我的丈母娘了……”
何青岩侧首一顾,蓦然间好似回到幼年学琴之时,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嗯。”她笑道。
……………………
“慕儿,你觉得带着他说的话可信吗?”
马骢靠上前来时,李慕儿正讷讷盯着迎面走来的一个举着糖葫芦笑逐颜开的孩子。被他这一惊,一时答不上话。
“他为什么突然说要交代荆王的事,会不会有诈?”马骢质疑的话语在耳边此起彼伏,而李慕儿始终保持缄默,勒马而立,并不回应。
回头看着正翻身下马的墨恩与风入松两人,她也觉得疑惑起来。这两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如此亲密?
风入松又为何一直与他们同路?
李慕儿静待风入松走至身边,终于婉言道:“道长,我们已经快到目的地了,是时候说再见了。”
风入松不为所动,笑道:“小姐去蕲州,我也去蕲州,顺路,顺路。”
他怎知她要去蕲州,是墨恩告诉他的?李慕儿不愿意看墨恩,口气又拿风入松没有办法,口气闷闷道:“道长叫我莹中便好。”
转身,余光还是瞥见墨恩讨好地望着自己,似乎有话要对她说。
李慕儿与他擦肩而过,兀自走回了马骢身边。
☆、第三二三章 物是人非
李慕儿再次奔赴蕲州城,已是物是人非。她站在青萝院的门口,望着依然在门口打着盹的龟公,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她学孙瓒当初那般,用脚尖踢了下他。
那人倏地跳了起来,却在看清李慕儿手中的武器后,硬是把气憋了回去。
撇下马骢等人独自来会故人,又需要藏匿身份,李慕儿自然带着她的双剑。
看来对方没有认出她来。李慕儿低头望了望自己的一身男装,心道难怪,而后对他说:“麻烦,在下前来拜访凝儿姑娘。”
对方露出了个疑惑的表情,“你难道没听说……”
“哟,来客人了?”
龟公的话蓦地被打断,李慕儿不用往里看,也知道是鸨儿迎出来了。
鸨儿到底是老辣的姜,一见李慕儿,便上下打量了好几遍,最后叹息道:“我当这大热天的谁还来光顾,原来也是个俏娘子,这是演的哪出?”
李慕儿抿嘴一笑,拱手道:“苏妈妈好眼力,却识不得在下了吗?”
鸨儿眉头一皱,这才走近些仔细打量起李慕儿的脸来。半晌,她恍然大悟,大喊了一声道:“傻丫头,是你!”
李慕儿笑意不泯,点了点头回应道:“在下已恢复了神智,为寻故人而来。妈妈可否允我进去坐坐?”
鸨儿是什么样的人?在红尘商场中摸爬滚打多年,早就是人精了。先不论李慕儿那时被荆王府的人带走是何缘由,就凭当初看她是个傻丫头而利用她取胜的过往,鸨儿也断断不想再与她有任何瓜葛的。
“青萝院可不接待女客。你既然好了,怕也是不愿再进我这门槛了的。就此别过吧。”
“妈妈且慢,”眼看着她转身将要进门,李慕儿忙举剑挡在她面前,急道,“在下真是为寻故人而来。那后院的杂役小厮陈阿牛,可还在?”
她这个姿势让人颇有压力,鸨儿却不紧张,只是懊恼道:“一个小小杂役,老娘怎么能记得?”
一旁的龟公倒是识趣儿,忙不迭上前解救她:“老板娘您忘了,陈阿牛走了!去年夏聚后不久,就被你撵走了!”
其实,他本也不会记得这茬事儿,可当时陈阿牛被撵走后所引起的连锁反应,可是让青萝院里上上下下的人久久不能忘怀的。
“那凝儿姑娘呢?”
鸨儿大概是急于有个了断,顺势接话道:“想起来了。陈阿牛前脚刚被撵走,赵凝儿便为自己赎了身,从此回归良家,一去不复返了!”
李慕儿了悟,夏聚时陈阿牛的忽然出现,显然引起了鸨儿的怀疑。可能也正是因为鸨儿的棒打鸳鸯,反而打出了赵凝儿的真心。
如果真是这样,倒也不失为一桩美事。
想要找的故人也已不在了,李慕儿收了手势,只好失望离去。
………………
负责侦查此案的头儿是司礼监的韦宁,李慕儿与他无甚交情,只偶尔见过几面。好在他算是朱祐樘比较器重的太监,自然便知道李慕儿与马骢的身份,对他们颇为尊重。
“所以,荆世子朱祐炳,已经全都招认了?”
“是。世子招供,见潚确有谋逆之意,且已经筹划多年。”
这不合理。李慕儿暗自思忖,会不会是朱祐柄记恨着荆王,趁此机会落井下石呢?
可谋逆造反,是株连九族之罪啊!
“有实证吗?”李慕儿问道。若荆王真的筹划多年,不会一点痕迹也不留下,甚至很可能已有大笔军械。
“正在查。据探子回禀,见潚多置弓弩、筑土山、操演船马,广积生铁、收器械于江南。只是这些铁证藏匿在何处,我们还在找。”
“江南?”
“不错,大概是在近处收集太过显眼,迟早会被发现。所以这些武器军械都是远赴江南采购的。”
为什么是江南?李慕儿拧紧了眉头,与马骢默契对视一眼,一齐急急出了门去。
“老实点!如果你真要将功抵罪,就快交代,荆王的这些罪证,都藏在哪里?”
被马骢狠力一推,墨恩的伤口又隐隐作痛。他却佯装无事,冷笑一声道:“我就算老实交代,你敢信吗?”
“我信。”
马骢还未出声,李慕儿就已开口在前。只这一句,便猛然让墨恩故作镇定的神色起了变化。
李慕儿还是没有看他,垂首注视着地面不知何处,这样的神情分明写满了逃避。而后她一字字清楚地说道:“你可以不说,我会自己去查。可你若说了,我便相信。你知道的,我没有太多时间了。”
墨恩默然,李慕儿亦再不说话,一人坐着一人站立,就这样两厢静静对峙。到最后,连马骢都不敢插嘴,只神色怪异地站在李慕儿面前,三人如夜晚田地里的稻草人一样安静晦暗,不言不语,一动不动。
不知僵持了多久,直至有人来叫用膳,墨恩才徐徐转身,对李慕儿妥协道:“我带你去。”
说完他就要去牵马。
不待李慕儿反应过来,马骢已替她问出了口:“去哪里?”
“江南啊。”
李慕儿一愣,眉头不由锁了起来。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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