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是海上明》第68章


“可你也别得意,你知道吕宽为什么能回长安吗?”一改刚刚的颓废沮丧的声音,他又是那个邪里邪气无耻的董煜了。
他用一种嘲讽的口吻:“恐怕你也是被蒙在鼓里的吧,啧啧,真是个小可怜,连自己的老情人要成亲了,都还不知情,吕宽就快成为你老情人的大舅哥了,小月儿,你说我是不是该恭喜你呢?”
成亲?大舅哥?她算是听明白了,心头冰热交加,像一盆极寒的冰水,从头浇到脚,浇灭她所有的生气,又像是被人放在烧热的铁板上,不停地煎烤,到底是个什么情绪,她自己也说不上来,可董煜的话确是成功的让她乱了心智。
董煜满意地看着她的表情反应,突然松开手,她一个不留神,踉跄倒地。
董煜目光阴沉地盯了她一会,弯下腰来,居高临下:“你想不想知道为什么呀?自己去找答案吧。”不再看她,转身甩袖而走。
不要信他,不要信,他是恼羞成怒,挑拨离间,居心叵测,他是有目的的,傅清月心中的一个声音不停地安抚自己;可另一个声音立马反驳,为什么?他们不但是最好的兄弟,现在是亲上加亲,他对她的诺言真的都是假的吗?他要成亲了,他的妻子是吕宽的妹妹,那个笑容甜美腼腆的女子?他忘记她了?他怎么可以,在她还没有忘记他时,她要去找他。
不行,姐姐说了,要忘记,他已经是过去,不要沉沦于过去。
可是,为什么她的心还是会痛,两年了,痛得如初时分开那样撕心裂肺。怎么办,她控制不了自己,隐藏在内心最深处的思念刻骨、美好如初、情意缱绻都像涨潮的大海,一波接着一波地涌出,把她湮灭。
董煜是什么时候走的,她又是如何回到傅家的,她都搞不清楚,浑浑噩噩,行尸走肉般。路上的流民怎么这么多,避都避不开,她连撞了几个流民,把人撞倒了,她自己却浑然不觉,那些饥饿的流民也不敢对她怎么样,一是她衣饰不菲,二是要赶去抢一碗粥,怕去迟了便没了,只骂她走路怎么不长眼睛。
她便这么一路跌跌撞撞地跑回来,失魂落魄。
阿碧见着她的样子,极为惊讶,迭声问:“小姐,你怎么了?”
一魂半魄回来,有些许清明,傅清月一把抓住阿碧,睁大着眼望着她,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心中一动,松开她的手,半阖着眼,软绵绵道:“没事,只是有点累,你下去吧。”
阿碧惊疑不定,轻轻地应了一声,不放心地又看了她两眼,才转身出了房,轻轻地带上门。
随着屋内一暗,傅清月的眼睛却随即一亮,她看着桌面上那对铜凤灯沉默不语,弯颈翘盼的凤凰仰头挺胸,优雅大气,温和祥瑞,就像送给她的人。
觉得过了许久,可好像只有一会,沙漏的速度不急不慢,跟着日月星辰的转动,周而复始,刻板严谨地计算着流失的岁月,第二日,她来到青园。
依旧苍翠婉约的布景,精致巧妙,可惜精美中透出一股小家子气,傅清月随即明白出于何人之手。
大哥的书房房门半开,悄无声息,傅清月走到门口,凝香正在磨墨,浅淡的笑容上情意盎然,她时不时地看着身边的人,嘴角噙着浅浅的笑,满脸的喜悦幸福满足却是怎么藏也藏不住。
白衫束腰的男子,神情专注地看着桌面的宣纸,眉宇间冷凝中夹着沧桑,壮志未酬里带着桀骜,面容清俊,乌眉高鼻,异于少年的青涩,没有成年的世俗,如发酵了十年的高粱美酒,任何女子看了,也许都会抵挡不住这诱人的芬芳。
可这是不是你的酒,就如你珍之若宝的东西,别人也许会弃之敝履。
凝香发现了门外站着的傅清月,有些羞赧地屈福:“二小姐。”随即又飞快地看了一眼傅正平。
傅正平抬头看了一眼傅清月,淡淡道:“二妹来了呀。”说完这句话,他就有些气喘,用手握拳抵着下唇低低的咳嗽起来。
凝香自然而然地端起茶杯递给他,帮他捋了捋后背,眉间尽显担忧,傅正平喝了一口茶,向她摆摆手,重新拿起笔。
傅清月看了凝香一眼,她会意点头,悄悄地出去了。
见她走远,傅清月才调转目光,落在大哥的纸面上,想不到竟是几侏料峭清寒的竹子,旁边摆了几张,都是形态各异的竹,翠竹寓意清洁高尚,他不是一直很讨厌这种假惺惺文绉绉地借物抒情吗?怎么画得这么认真。
“不要多想,修身养性而已。”傅正平收了笔,看到傅清月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提醒她。
傅清月笑笑,问:“大哥身体好些了吗?”
傅正平在水盆中洗了手,用巾帕擦干,“老样子,时好时坏,可没什么大碍。”说完又气急地咳了两声。
“你找我有事?”傅正平见她似有心事的样子。
傅清月顿了顿,一边把玩着桌上的镇纸石,一边漫不经心地道:“我听人家说吕宽平反回京是有特别的原因?”
傅正平一怔,看了她一眼,傅清月无辜地看向他,一副全不知情好奇地等着他回答。
“你问这些干什么。”大哥的话有些冷。
“大哥,你就没想过回长安吗?”傅清月转然一问。
傅正平坐了下来,一只手扣在木桌面上,一扣一扣的,片刻后,才淡淡答她:“没想过,清月,你也不要想,我们能保住这条命,已经不容易,父亲去世,黛君隐姓埋名,有什么资本再回去那个权利的漩涡中心,一旦靠近,便是万劫不复,死无葬身之地。”
傅清月听出大哥淡入尘世的心,有些没志气,可转念一想,蝼蚁苟且偷生,他这么想也没有错,适时的放弃也是一种明智的选择。
“大哥,你是不是恨我帮了大嫂,你后悔了?”傅清月把心中一直想问却没有机会问的话问出口。
傅正平一怔,抬眼看着她,不吭声。
“那你为什么不肯告诉我吕宽真正回长安的原因?”傅清月继续追问,大哥的沉默更加证实了董煜的话,如果没有隐瞒,何必只字不提,都是关于那人的话,大哥才会这样讳莫如深。
“你大嫂的事我不想再说,我也希望你像我一样,让过去的事都过去,何必把那些天高地远,再无瓜葛地事情非要牵扯到自己身上?”傅正平阖上了眼,他眼中的落寞和伤痛,傅清月能瞧出一二,也明白,那个他讳莫如深的话题也不会告诉她分毫,她只能放弃。
☆、悄无声息
但是人总是很奇怪,不知道也就罢了,知道一点却没有接近真相,她就会想方设法的去寻找,这种人好奇心很重,遇事喜欢刨根问底,而且她有很多理由,来说服自己去做这件事,傅清月就是这样的一种人,当多年之后,她也觉得自己此时此刻的行为幼稚可笑,鲁莽冲动,既傻又可怜。
出了大哥的房,她并没有多难过,来之前她就预料到这样的结果,就算大哥不肯一五一十地告诉她,但起码说明了一点:董煜说的八九不离十。
院子里飘着一股药香,凝香用簸箕把大哥的药散开了晾晒,大哥需要长期服药,合浦潮湿虫多,晾晒去湿又防虫,她手法娴熟,动作轻柔,平凡单一的动作,被她行云流水地带出几分情意来。
“凝香,我有话跟你说,你过来一下。”傅清月直接开口。
她站在凝香的卧房前,李若兰走了后,她一直住在自己的小厢房,倒也没有要住进李若兰原来朝阳通透的房间。
凝香手中的动作一顿,她有些诧异傅清月有什么事要跟她说,不过很快,她放下手中的草药,拍了拍手,穿过弯曲的院中小径,走了过来。
傅清月站在房中,等着她进来,凝香歉意一笑:“二小姐,坐吧,我这里没有什么好茶,二小姐如果不嫌弃,就喝我自酿的花茶吧。”
傅清月端起她递过来的花茶,青瓷小杯,茶水色泽金黄,花香四溢,入口甘甜酸柔,却是很好的养生茶,“凝香,你不要妄自菲薄,叫我清月吧,你是大哥的夫人,自是我的大嫂,这花茶很好喝。”
傅清月看出她的局促,也难怪,自她入门,出身也好,如今的夫人地位也罢,处处有李若兰出身书香门第大户人家的大夫人压着她,她与傅家的两位未出嫁的小姐关系也一般,傅雅彤是压根瞧不上她,而傅清月是没空理会她,一直以来,她都是众人眼中可以直接漠视的存在,今日傅清月叫她,却是叫她受宠若惊的。
不过傅清月跟她说的不是什么好事,恐怕要叫她失望了。
喝了一会茶,傅清月开口:“凝香,你到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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