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颜歌》第34章


待从彭礼与芩氏走后,吉方便邀吉承同坐席上,三人不禁感慨时光易逝,好像吉承方来从府时秀气稚嫩的模样还在眼前,那时吉方还为吉承取了名讳,可一晃之间颜兮已嫁为人妇,眼看便要册封为一国之后。
说到这儿,见眼对着的人是吉方与吉承,颜兮才肯说句心里之话,她撑着腮,看着晚霞之光,说道:“我其实根本不想成为什么王后。从前是怕文贵妃一派对子明积怨已深,一朝得权怕是也会祸及众人,而今已没了这顾忌,我却希望这王位不是子明的。”
本以为会得到如子明那般的疑问,然而吉方与吉承都只沉默不言语,似是十分懂颜兮的心事。
过了会儿,吉方也叹道:“一入宫闱,恐怕日子更是闭塞沉闷了。再加上位高如树大招风,保不齐引来许多不必要之争。如此说,若真设法不晋封为王后,反而更好。”
颜兮摇了摇头:“我并不是担心自己居高位要去斗什么,我只是怕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那宫墙外的一切便再也与我无关。”
颜兮说着,站起身来,正好夕阳是正艳之时,万道霞光掩映着树影绽放出满天的灿烂,一排飞鸟的剪影向天际更高处展翅飞去。
她心里一悲,道:“从此……这天地万物万象更新之景,那拢风田中飞花快红之景,那元宵节时万家喜气十里繁灯之景,那白雪茫茫壮阔千里之景……还有……阖家团圆,亲人开怀,安然于身侧之景,恐怕……都再也与我无关了。”
她讲到动情处,又说:“重重宫闱之中的年岁,该是什么模样呢?抬头看的天,也只是四四方方的样子吧。每日里精心打扮得如同个假人,看似十分地尊贵娇养,一颦一笑却并不是依着心而行事啊。我的心愿,只是想在尘世间静静地活罢了,看看万水千山,看看大地辽阔,看看万家灯火。有父母朋友的陪伴,心安即是归处。哪怕是过不了几天便死了,起码也是欢喜的。可是,我又有什么办法呢?”
她话音刚落,身后忽传来吉承冷静清朗之声:
“那我们离开。”
不远处,芩氏正自从彭礼房中出来,想来看看几人聊得如何,正走过回廊到了门边,便听到里面传来吉承的声音。她不觉楞在门后。
颜兮不可思议地回过头去,她心中似有什么在发热,却不懂那是什么,只以为是吉方还在一旁,他就说出这种冒失的话来。
“吉承你……怎可胡言呢,事情怎会那么简单?”颜兮想提醒平日里素来稳重得体的他,吉方也是在听的。
可吉承仍看着颜兮的眸子,并未在意有人在侧,他仍似平常一般模样清冷,说出的话却竟十分大胆,他说:“很简单。若你不想留下,我便带你走。虽千山万水,宫宇重重,但只要你高兴,又有何难?”
颜兮心中一动,一时也忘了礼教周全,她与吉承对视着,喃喃道:“吉承,你……”
吉方在旁听了会儿,也懂了一二。
他本就是很喜欢吉承,当初给了他自己的家族种姓,也多少有将他看做自己义子的意思,又见他这几年越发聪慧内敛,举手投足间的气质自不必说,又有这个年纪不该有的万事不惧,成竹于胸的才智,自是更加喜欢。况且,素日也知他是如何对待颜兮的,也曾感叹只怕连颜兮的父母都不会对她的事如此周到体贴且用心。
吉方大笑,连声说道:“好,好,好!也不枉我给你我吉方之姓。有如此气魄洒脱,才是个好孩子。”
说罢,又道:“人生在世,总多有难以抉择之时,又多有无可奈何之事。可是颜丫头,做人总要随心而为,方不会空留遗憾后悔。”
他面仍带笑意,语气却颇有悲凉萧瑟之感,他道:“很多事与人,错过了便是错过了。永生永世怕是都不会再能回头了。若走错了路,纵使碌碌一生,回头想想,人生也不过一场唏嘘。”
芩氏站在门侧,驻足静静听着,时光静默,她似一尊雕像,一动不动,只有身后影子被霞光长长拉扯。
颜兮似在哪儿听过类似的话的,她仔细回忆着,却因吃了点儿酒,一时间无论如何也记不起来。
吉方又看了看颜兮与吉承二人,站起身来,笑着说:“你们年轻人,自己聊。但只一点,无论作何决定,记得总有我是与你们站在一边的。”
说着,他走到门口转身轻轻关上了房门,正待迈步离开,忽在门侧看到了一直站在那儿的芩氏。
二人忽一照面,都一时无话。
吉方咳嗽了一声,尴尬笑道:“你都听见了?”
芩氏看着他,眼神中略有嗔怪,嘴角却也含笑,说道:“又借酒胡言乱语。不教他们正经的,却说这些不着边际的。你可知兮儿如今身份,这些话也是随便说的?”
吉方道:“你还跟小时候一样,瞻前顾后谨谨慎慎的。若颜丫头当真在宫中每日以泪洗面,你这个做娘的会安心么?”
芩氏叹了口气,只摇了摇头:“从最一开始,兮儿要嫁三王子时,我们就该料到最后会有此一日。可是……又能怎么样呢。”
吉方笑道:“什么怎么样,不还有吉承么。我瞧他做事稳妥,为人聪慧,虽你我都知他是刻意隐瞒了自己的身世,可不管他到底出自何门,只有一点,他对颜丫头好,也就够了。”
芩氏却没有吉方之洒脱,她仍不住摇头,看着远方霞光慢慢退去,无奈地说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真要走,又能走到哪儿去。况且,也并不知兮儿心中是何想法。她曾亲口对我说她希望嫁给三王子的。”
吉方笑着摆手:“你们女儿家,大多看不透自己心思,也是有的。”
芩氏被他这样一说,便不再做声,垂下眸子轻轻一叹,而后道:“陪我去园里逛逛吧,过些日子,花木也要凋零了。”
吉方一笑,再未出言,只默默跟上了她的步子。
再说这时屋中,颜兮还未从吉承的一番话语中醒过神来。
她正想再说什么,忽看见吉承手中一直把玩着的酒杯。
她一愣,便去看那酒壶,见里面已空空如也。她又伸手摸了摸吉承面颊,便觉微有烫手。
颜兮瞬时明白了一向沉着的吉承,今日怎会在吉方面前忽然大胆说了这些。
而此时,吉承又饮一杯,将最后的一杯酒也灌入肚中。
颜兮笑着,去夺酒杯:“吉承,别喝了,你都喝醉了。”
谁知手正触碰到酒杯,忽觉腕上被抓住,还未来得及反应,人已经被吉承搂在了怀里。
颜兮双颊立刻一片绯红,如要滴出血来。她稍挣扎着,结结巴巴问道:“吉……吉承……你干什么……”
吉承却并不放手,搂着她时,把头也轻轻枕在颜兮的头上,动作轻缓温柔。他微微眯着眸子,睫毛长长地盖住眼眸。
而颜兮心中,却不知为何,并不想抗拒他的拥抱,反而……
她闻着他身上的淡淡清香,被他搂在怀里,却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安心踏实。
不似是与子明亲近时那样的不知所措,慌张欲逃,在吉承怀里的她,竟有须臾希望着时光停止,不再有世间纷扰一切,就只安心被吉承守护着。
想到这儿,颜兮又马上摇摇头,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她已为人妇,也一直将吉承当作弟弟,亲人一般看待,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她正想推开他,却觉身上一沉,她一愣,回头看去,见吉承竟已靠在她的肩上睡去。
颜兮这才放松下了紧绷的身子,笑了笑。喃喃道:“这个笨蛋……恐怕是第一次喝醉吧……待他醒了酒,我定要好好嘲笑他一番。”
她慢慢扶着吉承,让他枕在桌上,想起身为他倒杯茶水。
却在这时,房门突然被大力推开,一个丫鬟不顾礼仪地迈进屋中惊慌地说道:“小姐不好了!老爷又昏过去了!”
☆、浓云
颜兮匆忙随那丫鬟赶到从彭礼屋中,便见芩氏与吉方等人都已在了屋里,又有名大夫站在一旁,面色十分焦虑无奈。那大夫是芩氏请来府中为从彭礼长期调治身子的,如今颜兮瞧他面上的模样,心便凉了半截。
颜兮手脚发冷,跌跌撞撞地走到从彭礼床前,颤声问道:“我……我爹他……”
她眼睛忽撇到床脚胡乱扔在一旁的手帕之上,有一片大血渍。
大夫眉头紧皱,不住叹气,却并不做任何施救之策,颜兮焦急喊道:“大夫,你快救我爹啊,你快救他啊!”
芩氏忙来拉住颜兮,示意她镇定冷静,而她的手其实亦是发凉,心中也如鼓阵阵,她道:“杨大夫也无计可施,兮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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