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颜歌》第19章


王上与群臣这些时日便一直为西北之事商榷。部分言官以为,重明国人虽不得安分,却也事出有因,毕竟是凤凰侵占重明国土,杀其国人,毁其住所,使其流离颠沛,乃凤凰不义在先。如今需要将乱民赶出落星,巩固边界为首要,却也不可赶尽杀绝,毕竟穷寇莫追。否则有失大国之威不说,更会大失天下之心,致使凤凰四面楚歌孤立无援。
而另一部分则持一鼓作气剿灭重明之态度,言若留重明在西北不断滋扰,那便是凤凰上下子子孙孙世代百倍永无宁日,也保不齐有朝一日凤凰江山会断送在某位君王之手。因此若要治标,还需治本。
这也是为何王上频频传唤子明与南荣衡进宫商议,一来王上自己举棋不定,二来也想从侧面听听二人对国事态度。
出乎意料的是,一向温文尔雅,大度温和的子明却主张除之以绝后患。而南荣衡则坚持不可以暴制暴。
朝中之人对二人主张也是分队而站,各执一词,几个月以来互不肯妥协。王上偏又优柔寡断,一时难有定论。
终于到得十月,元将军八百里加急来报,说再不引兵支援,落星便要失守。王上这才下旨派遣十万将士不日前往落星,击退敌军驻扎于边境。
王上本意调派右翼将军前往,却被镇国将军齐恩瑞拦住,称骠骑将军从朔骁勇善战,是比右翼将军更适合之人选。王上开始不允,道从朔刚回京不足一年,且妻子有孕,现下让他去恐怕一来将士疲惫,二来从朔不能把全部心思用在战事上,因此不妥。可齐恩瑞坚持,说一则重明士兵擅陆路作战,且喜迂回打发,非右翼将军的三万水师可有用武之地的。二则落星气候严酷,已有许久没有出战的寻常将士很难适应抵抗,恐怕会刚一到地方便自乱了阵脚,而从朔的部队刚经历西北战事大胜而归,正是士气高涨之时,此时派去落星时为最佳。
王上沉默良久,终是点头同意。
从家上下含泪送别刚刚归来的从朔,所有人均为从朔的离开而伤感悲痛,却只有司徒沐容挺着已高高隆起的小腹含笑走上前来。
她目光柔情似水,仰头抚了抚从朔线条刚毅的面颊,轻轻笑着说:“我知你会平安归来,因而并不担忧。只是,孩子出生后,还是要你亲自取名为好。我想让你成为第一个唤他名字的人,好吗。”
从朔听后,立刻搂她入怀,闭着眸子在她耳畔道:“好。沐容,都依你,只要你平安等我归来。”
从朔一身戎装骑在黑鬃骏马之上,携领浩浩荡荡士兵出城时,青龙的秋意已深了。司徒沐容靠在榻上,低头抚摸着自己的小腹,动作十分轻缓温柔。清晨光线斜斜地落在她的身上,映照得她手指柔软细腻,指尖干净,她低着的头上几缕发丝从耳畔柔顺垂落,柔美又优雅。
忽而有一阵秋风扫着落叶纷纷,由未关的房门外送入屋内,夹杂着几许寒意。司徒沐容抬头去看,却在抬起头的刹那,忽然几滴泪水便悄悄自眸中流淌,滴落在手上。
她忙抬手拿衣袖拂拭,起身关上了房门。
一个月后,司徒沐容早产,诞下一名女婴,虽有些周折,可最终母女平安。从家大喜,与司徒瑾一同前往将军府,又命人快马写书信通知正在落星与重明国激战的从朔。
芩氏询问司徒沐容,孩儿可有名字,而后者只是躺在床上唇色苍白地摇了摇头。
芩氏抱过孩子,见他在自己怀里熟睡着。虽还未能睁开眼睛,亦看不出五官来,却是十分的干净乖巧,也并不哭闹。那新生的力量让人心中喜悦与感动,朱夏儿在后面站着已激动得流出泪来,一时间似也冰释前嫌并不那么对司徒沐容感到抵触了。
司徒瑾在旁站着,良久未曾言语,他强忍泪水,似是为孙女的降临而大喜,又似是为女儿生育的痛处而悲伤。
芩氏说:“该取名字的。”
司徒沐容虚弱笑笑,声音轻柔:“我想……等朔郎归来,由他亲自来取。不过,许久前已与朔郎想了乳名。叫做阿凖。”
“阿凖?”颜兮笑着去看芩氏怀抱中的婴儿,忍不住用手指轻轻触碰他的肌肤,道:“凖意谓水之平也,倒真真有好寓意。”
司徒沐容没有半分力气,只平静躺着,目光却始终落在阿凖身上,眼神中是为人母无限的柔情与期待。
由此,阿凖降生,满月酒时虽其父不在身边,司徒家与从家也是办了场风光大震的宴席,为对从府,司徒府,将军府这三府示好,来往祝贺之人络绎不绝,成堆贺礼堆满了库房。王上亦亲自派人前来贺礼,一时间举城皆知王上对从家的重视礼遇。百姓皆知晓从朔将军是在妻子即将生产之际前去落星的,因此也都对从朔一家感到感谢,更是有人编写歌谣来传颂从朔之威武不阿,勇猛忠诚,其女阿凖,亦是被编写到了歌谣之中,保佑这将门之后能平安成长。
☆、真相
忙完除夕与阿凖满月后,便即将到了颜兮的大日子。
凌冬儿朱夏儿等均日夜赶工颜兮的嫁衣,因要以王子妃之礼待,所以嫁衣更是繁复华贵。先以深红暗线缝制凤凰图腾的底纹,再以浅红细线绘制纹路图案,最后以金线勾花。其上还要缝制七十二颗南海珍珠,再用朱红云母镶嵌于百合花纹路花心。又因裙摆需长而厚重精细,因此仅布料帖缝便要耗去几人十几天的功夫,更不要提外罩一针一线缝制出来的那许多层图样了。 
原本除夕之前,子明也来过几次从府,只是除夕之后,碍于婚前三月新郎新娘不可相见的传统,也就不便前来了。
因此,虽本来还有些日子,可除夕一过,从府上下皆张罗颜兮婚事,里里外外忙个不停,仿佛明日颜兮便要嫁去一般。
颜兮自己也未想到原本还说有整整一年光景,怎的一晃之间就忽而临近了日子。一时间心中也不知是喜是忧。每日里神思不宁。
芩氏因要张罗各项大小适宜,也没时间顾及颜兮,几个丫鬟又要缝制嫁衣,就叫吉承多陪陪她。
于是次日颜兮与吉承便在孔冯贺的陪同之下又去了拢风田,此时二月,前一天刚又下了场雪,拢风田一望无际的视野之内皆是白茫茫一片,尽头处与天相接,分不清界限。二人下了马车,披着斗篷往前踱步走着,一时恍若身在苍穹之中,仿佛世间一切都消失无踪,只留空旷雪白之天地。
此等奇景,恐怕也只能在这鲜有人烟的拢风田才能见到。也忘记了周身寒冷,颜兮蹲下身子去摸地上的雪,冰晶刺骨般冰冷。没一会儿,手就冻得通红。她顽皮地忽而站起身来,用冰凉食指按在吉承的脸颊上。
感受到寒冷,吉承不由自主地一缩身子,而后很自然地将颜兮的手握住,捧在手里为她取暖。
颜兮一诧,颇为不知所措,一时不知该收回手来还是任由他握着。自己与吉承相熟,如同亲人,这样似乎无甚不妥。可毕竟二人长大,对方已是朗朗少年,男女有别,又似乎有些不妥。
她正自犹豫着,吉承忽而开口:“大小姐一直想知道我的身世,是么?”
颜兮愣了愣,心中嗔怪那几个丫鬟的嘴巴不牢,却还是好奇,于是老实地点了点头。
吉承感觉颜兮手已暖过来,便放了手,紧了紧自己身上的袍子,微微一笑:“那为何不问?”
颜兮如实说:“以为你恐怕不愿意谈起。以为你不会对我说。”
吉承稍稍歪头,似笑非笑地认真盯着颜兮的双眸:“原来你果然仍旧不明白。”
“什么?”颜兮不明就里地去看他。
吉承只轻轻摇头,转过头去,呵了一口气,氤氲于冰冷空气里。苍茫白雪下,他如同雪中轻盈走出的少年仙人,皮肤白皙干净,侧脸俊秀,长长睫毛之下,眸子如墨染就,其中似有万般无奈,又似只清风一缕。
颜兮看不明白。
她似乎从未看明白过眼前之人,即使他对自己千依百顺,总如磐石般坚定地守护在自己身旁。可有时又觉得他仿佛一抹午后青烟,飘摇不定间迷幻而淡漠,从容而冰冷。
她又不懂,为何这样子不可窥探心事之人,又能让自己不解却信任,好像知晓,他永远不会走。
“其实我并非自幼流浪。”吉承忽然开口,似乎要开启一段冗长的故事。
颜兮早猜到如此,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二人缓步往前走,颜兮不想惊扰了吉承的思忖,因此一直沉默无声,任他陷入回忆。
吉承道:“是汾京骏王。”
颜兮不解何意,歪头看向他的侧颜。
吉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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