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雪薇影》第23章

淡蓝色的手巾一触碰到嘴唇，便染上诡异的黑色，触目惊心。
紫陌和红尘交换了一个担忧的目光：靖姑娘不知所踪，楼主在这么下去，可怎么好！？这样的咳嗽，就像是要把肺彻底的咳出来。
难道楼主的病……
“楼主……”紫陌终是不忍，上前一步。
“无……无碍……”强忍着血沫，萧忆情摆了摆手，“继续吧。”
“是。”
下属们汇报的声音里都带着一丝不安，萧忆情的心中竟然也有了一缕不忍的情绪。原以为放走了阿靖，自己就能毫无牵挂，就能坦然面对即将到来的一切。
孰料，人总是在最后一刻，才发现原来还是会有些不舍得。父亲创立、靠着自己和弟子们拼下来的这武林霸主地位的听雪楼，若是没了自己，会不会被仇家围攻，最终毁灭？
“萧忆情，你会遭报应的。”她那日的话语，依旧回荡在他耳边。
“我们是共犯，阿靖。”他把手放在她的肩上，看着死在那的一男一女，声音清冷，“我们是共犯。日后若有报应，你我也是一起。”
她不置可否的笑笑，回望着他。
那时，你还尚在我身边。
而今，冥界地府，也只得我一人去矣。这样……也好。
那么阿靖……
等你知道我过身那日，是否又会稍稍怀念我们一起并肩驰骋的日子？
你不会的，不是么？
正如你决然的离开一样。不会……再有哪怕一丝的想念。就算，我死了。在你心里，也终究比不过那个人……
阿靖走近白楼时，便听到了里面传出来的咳嗽与喘息之声。不过几日功夫，他的病，竟已到了这种地步？
面纱后的眸子里闪过些许担忧，很快又变成讥笑：他是死是活，与我何干？她一步一步走入白楼，往楼上密室而去。
“属下参见靖姑娘！”
看到她出现在门口，听雪楼众子弟单膝跪地向她行礼。
微微颔首，面无表情。她直直看着坐上那白衣之人。
萧忆情从那袭绯衣出现在门口时，便将目光紧紧锁在她身上。
起初，他还以为这只是数日来的幻觉。然而听到属下们向她行礼时的声音，他忽然觉得松了一口气。“咳咳……咳咳……”抽搐着肩膀，他用手巾捂住了嘴，重重咳嗽。
“舒靖容见过萧楼主。”没有单膝点地，她站得很直，只是抱拳，疏离遥远。
见到她如此，萧忆情目中蓦然出现难以言表的苦涩，然而他只是费力地压住心口翻腾的血沫，淡淡道：“不必客气，阿靖。”
“阿靖无意打扰楼内议事，还请萧楼主见谅。”
听到绯衣女子不同寻常的冷漠和客气的语气，她四周站立的下属互相对视，想知道这对人中龙凤到底怎么回事。
“咳，咳咳，无碍。今日之事，也差不多了，大家散了吧。”
待得众人走后，萧忆情靠在榻上，看着下面站立的绯衣女子，问道：“怎么回来了？”那声音颤抖，带着一点点期待。
“你杀了石鹏飞，是吗？”阿靖抬起毫无感情的眼睛，直直望着他。
“呵，原来是为这个。咳咳……是啊，我杀了他。他不肯效忠听雪楼，我自然不会再留着他那条命。”萧忆情心中某种期待的热情被瞬间浇灭，他的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冰冷。
得到肯定的答复，阿靖发出一声细不可闻地冷笑：“那么明烟呢？你打算什么时候除掉她？”
明烟？
难道这几日，她在那个女孩那里？
她……没有离开听雪楼么？
然而这样的想法一闪即逝，连在脑中盘旋的时间都没有。
“你倒是提醒我了。”萧忆情玩着手中的朱笔，挑起一抹漫不经心的笑容，“我都忘了她这条漏网之鱼。咳咳……阿靖，你知道我会怎么做的，又何必多此一问？”
“……！”阿靖的手指已然抓住袖中的血薇，冷冷道：“我希望你放过明烟。”
“放过她？我还记得，血魔之女曾说过，宁可放过八十岁以上的老人，也绝不放过八岁以下的孩子。石明烟那个精明的孩子，留着她，实在危险！”萧忆情依旧是漫不经心的语调，将笔好好放在了案上。
“我不许你碰她！”
“理由呢？”
“我希望她能过的幸福，她和那时的我，简直一模一样……”阿靖淡淡道，声音中含着苦涩。
看着绯衣女子略带黯然的神色，萧忆情心下痛楚，却强忍着不接她的话。
阿靖，原来……你一直都不幸福么？咳……咳咳……多希望，我能做到答应迦若的话，给你幸福。
可是，连我自己都没有的东西，如何给你呢？
半晌，他将目光落在窗外，用温文而残忍的语气，一字一顿地对她说：
“阿靖，你，咳……是以什么身份和我谈石明烟的生死？”
什么意思——绯衣女子脸色一变，看着萧忆情。
“如果你还是听雪楼的人，那么，我会考虑女领主的意见。如果不是，那么，你没有资格插手听雪楼的事务！”
因为面纱罩在她的脸上，没有人能看得见此刻阿靖脸色已然惨白。她直直盯着那人中之龙，血薇剑噌然出鞘。
“又……咳咳，要和我动手？”萧忆情看着她的动作，心中骤然泛起挥之不去的寒意，“阿靖，你果然是恨我的啊……”
“如果你善待石帮主和他的家人，我们也不至于到这一步。”听到他近似放弃的话语，阿靖的声音也出现一丝颤抖，“你又怎么会在乎，我……在意的那些人……”
在乎？
在乎青岚？迦若？还是雷楚云？
看着绯衣女子茫然的双眼，萧忆情只觉得怒意排山倒海，几乎要将他淹没。他就知道，在她的心里，青岚永远都是第一！他争什么呢？或者说，他能争到吗？
他忽然有些怀念那个失去记忆的阿靖，那个视青岚为哥哥，并不记得雷楚云的阿靖。但是，也是他，一意要点破她恢复记忆的真相！这就是惩罚么？
“你，走吧。我不会放过石明烟，你若要替她或者她的家人报仇，现在动手，也可以。”他又一次向绯衣女气要求死亡，带着微弱的笑意。
“你以为，我会像那天晚上一样放过你么？”阿靖冷冷地问道。
“你是不是后悔，那晚没有干脆杀了我？”看着她，萧忆情淡漠。
“是！”面纱下的嘴唇几乎被咬破，她吐出一个字，扭过头再不去看他。
“咳咳……既然如此，杀了我，去跟她作个交代。”萧忆情站起身，一步一步走至绯衣女子的面前，握着血薇的刃，将剑刃贴近自己的颈间。
他的指间，隐约有深红的颜色落在血薇之上，盖住了那道绯光。
阿靖却是木然地，看着他的血，顺着血薇，一路流向了自己的手。然后一滴一滴，落在地毯之上。
忽然很想看看她的面庞，是否和她的眼睛一样，冰冷淡漠。萧忆情伸出另一只手，解开了阿靖脸上的面纱。
只是一眼，看到她咬破的嘴唇渗出鲜艳的红色。
为何？
为何你要如此？
萧忆情的眼中露出一丝茫然。梦呓般地唤了一声：“阿靖……”他伸出另一只手揽住绯衣女子的腰。
下意识的，阿靖抽回了剑。
血顺着他的手落下，溅在她绯色的裙子上。
还未来得及做出反映，她已经被那个人，完完全全的拥在怀中。
整个世界满是他的气息。那略带血腥味的龙之息。脸，轻触到他的白衣。看不到他的表情，却能听到他急促有力的心跳。
阿靖忽然有些恼怒，想要推开他。这算什么？
却发现他将自己抱的如此之紧，一如发病时他攥着自己的手的那样的感觉。女子叹息一声，再不挣扎。
四周安静的，只听到彼此的呼吸和心跳。
看来，只要稍微出现动摇，自己，竟会变的这样软弱。阿靖自嘲地笑起来，却只觉得眼眶微微发烫。她闭上眼，什么也不想去想了。
“咳咳……”萧忆情又一次爆发出剧烈的咳嗽，放开了手。
担心他又要发病，阿靖没有退开，她往怀中掏出药瓶。
顺着她的手看去，腰带上系着那只绣着蝴蝶的香囊，飘着若有似无的兰花香气。原来，她走的时候，把它带在了身上。
一闪而过的诧异如浮云般掠过听雪楼主的眼睛。
将药瓶中的粉末倒入茶中，“吃药。”阿靖淡淡说了句，把杯子送到萧忆情面前。想要伸手为他度过内力，却顿了一顿。
萧忆情看着她悬在一边的手，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重重咳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