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祸》第100章


他一时只道她是因许久之前他“逼婚”的事耿耿于怀,更觉祖父所说的她因经的人和事都少,是以爱恨都来得更凛冽是真的。
阿追抿了抿唇:“我现在还不能回去……”
“为何?”姜怀眉心微蹙,轻言劝她,“你让戚国吃了十二场败仗,报复也该报复得差不多了。”
“不是因为这个。”阿追摇头,“有些事你不知道。”
姜怀一喟:“有些事你也不知道。”他想了想,索性当着戚王的面说了,“你从小过得与世隔绝,在遇到事情的时候,你便会控制不了自己。”
阿追一头雾水:“你说什么?”
“我也是刚听祖父说的。”姜怀言罢看向戚王,“此事请殿下见谅,我不能看阿追往绝路上走。”
“……怀哥哥?!”阿追觉得有些不可理解,“你在担心我做什么更过分的事?你以为我想留在戚国是为了杀戚王殿下?”
姜怀反问:“你没想过?”
阿追:“……”她确实想过。这念头常会窜一窜,哪怕在她觉得一报还一报之后已不再那么恨他的时候,这念头还是会冷不丁地窜一下,她也不懂这是为什么。
她明显语滞的样子将心绪毕现,嬴焕轻抽了口凉气,揉着太阳穴看姜怀,略显不满:“郎君补得一手好刀。”
阿追:“……”
苏洌看着他们一来二去的争执一脸好笑,咳了一声,也问阿追:“若不是为算前账,你为什么会想留在戚国?”
姜怀听言便平淡地又颔首抿茶,嬴焕侧眸看向阿追,二人目光一触,阿追偏头避开。
然后她喃喃道:“是因为想杀我的人现在还在弦国。”
姜怀立刻问:“谁?”
“是……”她迅速地扫了眼嬴焕的神色,定下气来,“上将军的妹妹,雁迟。”
三人:“……”
方才还神色各异的三个人目下全都愣住,殿里安静了会儿,姜怀又问:“你卜到的?她接下来还有别的动作?”
“我梦到的。”阿追如实说,“我梦到了从前的事情——她失明是为了让戚王殿下对我不满。殿下中邪术时让上将军请乌村众人出山,莫婆婆告诉上将军最好不要细查其中纠葛,若非会殃及雁迟,还能是何原因?”
“那雁夫人为什么要害戚王殿下?”姜怀说。
“我不知道。”阿追道,“我也想不清这一层,但只能是这样了,否则为什么莫婆婆会觉得上将军不知情更好?”
又安静下来,三人皆仍有些惊异于她突然抛出来的说法,面面相觑地互看了看,姜怀起身走到她面前。
他在她面前半蹲下身,口吻和缓:“阿追,你能卜到的事情从来都只有将来,没有过去,这是月主的规矩。”
阿追点头:“不错。”
“就连你小时候梦到父母遭难,也是事情还没发生时。”姜怀又说。
阿追不知他为何提及此事,仍点了头。
姜怀短促地缓了一息:“所以你这个梦许非预兆。”他握住她的手,神色担忧地道,“你的恨意与旁人不同……你恨戚王殿下所以迁怒旁人无妨,但雁夫人……”
姜怀叹息着说:“上将军救过你的命。”
阿追蓦地将手从他手里抽了出来。
她不可置信地望着他,觉得他的话不可理喻:“你觉得我是为报复戚王所以要除掉他身边的人,在扯谎骗你们?!”
“我并不觉得你在扯谎骗人。”姜怀垂眸道,“可有些事非你能左右,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既然连杀戚王都想过……”
那为了除掉他身边的人做个梦,又有什么奇怪?
阿追忽地浑身都冷了。起初,她瞪着姜怀,恼怒于他居然对她有这样的怀疑。慢慢的,她竟有些撑不住这种恼怒……
姜怀的话让她不由自主地怀疑起自己了,她居然克制不住地在想,他的这番话是不是真的?
巫师有许多与常人相比堪称“异类”的地方,比如他们会走火入魔、比如他们死后的葬礼……
而她,是已在心智上变成了个“异类”了吗?她因为先前对嬴焕的怨气,已经变得丧心病狂,在他们眼里就像个怪物一样??
☆、第 92 章 常情
? “你当真这样认为?”阿追心绪难言地望着姜怀,期待得到一个否定的答案,但姜怀却只是神色平淡又毫无退缩地回视着她,一言不发地就这样对视着。
阿追不可置信地凝视着他,觉得这件事变得十分滑稽。
在来这里之前,她与戚王同走了一路都未提只字,为的不过是有姜怀在,可以多一个帮她的人。哪怕这是戚王后宫的事,他一个外人不能插手,也至少可以逼戚王纵使不信,也先将事情压住。
然而事到眼前,明明白白“不信”她的,竟不是戚王,而是姜怀。
更可笑的,是竟然连她自己也不确信这些想法对不对了。连她自己都在想,这是不是因为她真的控制不住自己的爱恨才会如此。
阿追深吸了口气:“那就当我没说吧,反正戚王殿下也在查。”
她缓了缓心神,冲着姜怀露了个微笑:“怀哥哥你担心的事,我会注意的,不会做不该做的事情。但也请你体谅我一些,在戚王殿下查清此事原委之前,我不能回弦国去。”
“你非要……”
阿追抢了白:“就算不是雁夫人,弦国也还有其他的戚国重臣在,我想避一避。”
姜怀皱起眉头,阿追同样皱眉,她再无心多做应付,恹恹地起身道:“你们商量便是。反正我安然无恙,你们也看见了。”
她看向苏洌:“多谢公子带两万骑兵来救我,也带回去吧,代我向阿娅女王和铃朵还有衔雪问个好。”
她言罢半分都不想再在这里多做停留,颔颔首,转身便走了。
方才始终噙着笑的苏洌骤然沉下脸来:“阿追!”
阿追没有停,他蓦地腾身站起,向戚王一揖:“在下求殿下件事。”
她听到苏洌说:“请殿下准许两万骑兵驻扎朝麓城外,若再有险事,让他们护国巫去南束。”
阿追脚下稍一顿,偏头去看,苏洌略有些急切:“如若真是雁夫人呢?弦公认为不是、殿下许也认为不是,但万一是呢!”
“殿下您若不肯,在下只得先行带阿追去南束暂避。”苏洌字字掷地有声。
“……公子!”姜怀锁着眉欲劝,苏洌反一喝:“我不知弦公听说了怎样的缘故、又有多少把握断定阿追的话是假的,我只想知道,万一是真的呢?”
姜怀强定了口气,正理着思绪欲继续解释,骤闻背后脚步声响起,三人定睛,便见阿追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阿追边向青鸾宫跑着边抹了把眼泪。在苏洌无所谓真假却仍想为她添一道保护的情状下,姜怀的不信任被衬得更加分明。她愈听愈不知该如何怎样面对那种质疑,更不由自主地在想,如若她气急之下冲动地固执己见,引得戚王想要杀她,姜怀是不是也会偏帮着戚王?
她想起来那些可怖的记载——数年前嫁给一位弦公为妻的那位国巫,后来利欲熏心得控制不住,最终被以极刑处死。那段记载里,有朝中民间对于那国巫的怨愤,有那位国巫遭极刑时的惨状,却没有那位弦公、身为国巫的丈夫的那位弦公的只言片语……
突然意识到这一点,让阿追猛打了个寒噤……
若按照传说来算,那位惨死的国巫,是她的某个前世。
她第一次这样的不确信,不确信自己在旁人眼里是个什么样子、有多重的分量,不确信自己是否还如自己所认为的那样,是一个正常的人。
阿追慌不择路地跑进青鸾宫,望见那片湖想要安静地走一走,缓缓心神,腿上却打软地跌坐了下去。
该怎么办呢?如果她真的在慢慢地变得不可理喻,该怎么办呢?
她伸手一探摸到一块石头,抄起来狠狠地砸进湖里。“咚”地一声溅了一片白色的水花,转瞬间便已看不到那块石头,然后渐渐的,涟漪一圈圈地扩出来、淡去、消失。
一股热泪蓦地涌了出来,她起先忍了忍,却越忍就涌得越厉害,很快就变得如同盛夏的骤雨一样,无法止住,只好哭个痛快。
阿追将脸埋在膝间,胳膊拢成一个圈儿隔开外界,只能看到眼泪噼里啪啦地掉在裙子上,真的像夏日的雨滴。
她鲜少这样哭,经过的宫人见状都有些错愕。阿追几次听到身后有声响,也有迟疑着唤一声“国巫?”的,但是她无暇应付,那些宫人最终也没有哪一个敢多说什么,只得小心地离开,还她一片安宁。
哭得久了,好像连心里都空了。甚至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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