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古怪已极的阵势直让在座中人个个目瞪口呆。却听得筵席那边李承乾一拍巴掌,再度高叫了一声:“好!”
树梢上的两人却电闪星移,再度沿着岸柳之巅,追成一击一避之势。
虬髯客见到李浅墨这一势反击,不由抚髯而笑,呵呵道:“倒真不愧是那块小骨头教出来的徒弟,这一招刺得好!”
——恰在这时,李泽底喝了声:“鱼!”
他一只手探入水底,水面登时为他扰乱,树梢上两人对战的身影登时不见。虬髯客心头一怒,他手中钓竿不动,竿头银丝却在水里忽然一卷,硬挺地刺向李泽底探入水中的手,口里怒道:“我早说过了,这条鱼是姓张的。”
李泽底探入水中之手一翻一避,依旧去抓那条鱼,哼声道:“只怕未必!”
一时只见这曲江池边的水面之下,李泽底一只铁掌五指或屈或弹,在水底弹射出一道道暗流,而虬髯客钓竿上的银丝如同细小的银针,与那些暗流彼此交驳纠缠。两位旷世高手,竟已暗战于水下。
却听得于老柳树上隐身的畸笏叟忽然插口道:“喂,原来你也识得我那个小朋友?”
他指的自是李浅墨。当日,他们两人曾相逢于异色庵外高冈之上,比过一回武,彼此还颇合对方脾胃。
只见他口中说着,手下却不慢,趁着虬髯客竿上银丝于水底偷袭李泽底,两人缠斗之际,自己手中一根绿柳丝条忽垂入水中,就势去圈那条鱼,口中还笑道:“两位别争,待我套上来,看那鱼腹中是否果真有字,写的到底是张还是李,还两位一个公道如何?”
眼见有他加入,其余二人如何肯稍加逊让?
只见李泽底最是气壮,食指连弹,就见两条暗浊的水流一取虬髯客手中钓竿,一取畸笏叟手中的柳条。自己一只手掌却借势下探,往深水中去抓那条锦鲤。
那鱼儿潜游水下三数尺处,哪想得到水面上为了争夺自己竟有海内三大高手斗得这般紧张激烈?
三人相争间,彼此高下之势已判,虬髯客端凝不动,仅以竿头银丝应付两大高手的纠缠。李泽底却已亲自探手入水,以指掌之力全力争夺。
却听虬髯客笑道:“如此难分难解,难不成仅为了一条小鱼儿?各位要不要加点什么彩头?”
畸笏叟在树上哈哈笑道:“加了彩头也就俗了,为一条鱼儿有何不可?这条鱼儿生得煞是好看,老头子我见猎心喜,要捉回去养着玩儿,断不许你们治大国、烹小鲜地胡乱糟践。”
李泽底却闻言色变,冷笑着望着虬髯客道:“你今日到底所为何来?”
却听虬髯客哈哈大笑道:“我所为何来?嘿嘿,多年之后,终于有人敢来盘问我了!……老子今天不为何来,但老子不惯被人逼问,你既问起,那你想着我为什么来的,老子就从了你,为什么来好了!这样算你厉害好吗?”
说着,他嗔目喝道:“别说那么多,你到底赌是不赌?”
李泽底何等样人,岂肯示弱,冷笑道:“赌就赌,看你赌什么了……这样,我若赢了,你给我滚回东海,抓条鲸鱼来献给我赔罪。”
虬髯客哈哈大笑道:“好,这个倒也不俗,我答应你。可我若赢了,你不得阻拦,我就如你之愿,去叫那个什么魏王把这鱼烧熟了来给我吃。到时,长安王子长安鱼,那才两相得宜!”
旁边畸笏叟却打岔道:“你们两个争什么?这鱼儿,我是要带回去放在口袋里养的。人都道什么相濡以沫,又道什么相忘江湖。我孤老头子一辈子孤单,今儿看中了这条鱼,要娶它回家,叫它与我相濡以沫,全忘了什么鬼的江湖。”
虬髯客与李泽底都没兴趣理会他的胡说。只觉东宫太子李承乾本人乱七八糟,找来的帮手却也是这般乱七八糟。
却听李泽底喝了一声:“好!”
他一声“好”字喝罢,手反抽出了水。
可他抽掌出水后,忽又喝了一声,一掌就向那水面上拍去。
一时只见,那原本平静的水面上,忽炸起了九道水流。
那九道水流俱都有缸口粗细,直腾空中,这正是李泽底的“九派黄流”之术。他平日练功专挑江湖大泽,以水为媒介。这时一掌击下,只见九道水流应声而起,直腾空中,他这一手实已练到了这门功夫的极致处。
那缸口粗细的水流升入空中,直达丈许,忽然交碰,一时只见九派黄流乱注。那水流交碰之后,并不滴滴碎溅,而是聚成一坨坨的,砸出碗口大小的水块,硬实实地满天飞溅,直向岸边的虬髯客与老柳树上的畸笏叟砸去。更有道碗口粗细的水流,挟带着李泽底那沉厚的劲力,袭向二位老者。
虬髯客也没想到他会有这一手。眼见得那水块飞迸之势平生未见,不由大觉有趣,伸手向当先袭来的水块只管一抓。却见那水块才经入手,却应声破裂,迸成了豆大的水珠,四乱飞溅,直袭向虬髯客的面颊。
虬髯客忍不住纵声大笑:“看不出你这小子面目阴沉,却还有如此好玩的把戏!”
说着,他聚气凝声,张口就向面前吹去。一时只见到那无数水块,为他吹散。那水块破为水珠,在他撮唇一吹之下,竟化作一束虹雨,映着日光,色绽七彩,似东海蚌中无数颗珍珠散落,颗颗莹润,也颗颗异色。
那些水珠飞溅间,只见虬髯客须发皆张,根根蓬散,直如东海沧神,驾虬龙而怒现。
却有一道水流直击向那株老柳之上。
柳树上的畸笏叟笑叫了声:“我的乖乖!”伸出一双枯瘦的爪,抓着一根柳条,就向那水流缚去,口里还笑叫道:“何人东海观雨?看我曲江缚龙!”说话间,那道水流在他枯爪疾抓之下,竟直如实体,为那根柳条所缚,转了方向。
只见那碗口粗的水流如一条活龙般,顺着畸笏叟枯硬的胳膊,直向他全身爬去。奇的是那些水沾在他身上,他身上却并未湿,也一滴也未曾落向地面。只听他口里大笑道:“老头子平生最不爱洗澡,今日却要洗个痛快!”
他当日与李浅墨一见之下,开口即要与李浅墨“比美”,如今疯魔起来,原要比谁都疯魔得厉害。只见他在树上疾旋起来,那道水流竟缠着他的身子,如一条透明之蟒,又像一条碗口粗的索练,将他自己全身绑缚。
李泽底得此之机,伸手直探。才才入水,冲着那条锦鲤就虚虚一抓。那条锦鲤哪逃得脱他手心中的吸力,竟直落入他的手掌心。
李泽底一时大喜,方待开口说“我赢了”,却听得虬髯客一声豪笑:“人常谓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但今日鱼入熊掌,老朽可要兼得了!”
李泽底身边原有数条水柱相护。可那钓线又细又韧,切断了那几根水柱。李泽底忍不住面色一惊,他得手之下,稍嫌大意,避已不及,当即功凝于臂,任那银丝缠上手臂,也不肯放了那鱼。
可那银丝上臂,力道一紧,李泽底全力相抗,终究控制不住,好容易落入手心的鱼就向空中跳去!
那条锦鲤失了水,一时在空中大口喘息。
——曲江池畔,翠波之上,三大高手全力相争,他们的头顶上空,却有一条银红跃鲤,腰身蟠曲,在那空中挣扎着。也不知它这一跃之下,可能化身为龙?
却见柳树上的畸笏叟挥动柳条,一舞如鞭,身子疾旋。李泽底适才向他攻出的那道水流如水蟒一般,张口扑来,直卷向虬髯客。手中柳鞭却抽向了李泽底。
李泽底一时同遭两边袭击,一为虬髯客之钓丝,一为畸笏叟的柳条。他下盘极为扎实,左右两臂,有意地同时一缠,同时缠住那钓丝与柳条,与二老生生耗上。
他仗着自己正当壮年,拼起力量雄浑,自负天下高手无过于他,对二位耆宿全然不惧。
那钓丝本来柔韧,可那柳条其实脆弱,但在两位高手的拉扯之下,竟并不扯断,只见到上面的柳叶如遭劲风,一时向岸上倒伏,一时又向水面垂下。
虬髯客大笑之下,伸出左手,一拳就向那道“水蟒”击去。
空中只见到水花喷溅。畸笏叟身上所缠之“水蟒”汲着曲江池水,源源不绝,浩然而来。而虬髯客左手迎击畸笏叟,右手挥钓丝继续缠斗李泽底,张口一吸,如鲸吞虹霓,吸得那鱼就向自己口边落去!
一见他当此之时,犹有余力,李泽底也不由为之一惊。
他一生自负功力深厚,自许超今迈古,万料不到东海虬髯客一身内力,竟真的海纳渊藏般,如此使之不尽,用之不绝。
一时,畸笏叟与李泽底同时发力,一仗“水蟒”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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