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见幻少师正自长身而立,他身边立着木姊与魍儿二女,他自己一身寒素,连他身边的二女装扮也少有胡人的鲜丽。只见他的身影里透着一派悲伤,怀里正抱着一个女子,那却是为救他不惜牺牲殒命的魉魉。
他一手按在魉魉背心,似正在用他本门秘术与魉魉疗伤。阳光太足,照不进他那深凹下去的眼,也不知他眼中是何神色。
可魉魉分明已快不行了,她伸手颤巍巍地抚向幻少师鬓边的头发,低声道:“竟已开始有白发了。小王子,你没事吧?别管我,我知道自己快不行了。咱们底诃离一门,你们幻门之中,最忌伤心。若是伤心,必添白发。你别伤心了好不好?”
可接着,她却低微地笑了笑。
“可我也当真自私,你多了白发,我却觉开心。若是能换得你一鬓发白,我就算撒手去了,却也甘心。”
她声音轻轻的,又弱又清晰。
李浅墨也不知道她、木姊、魍儿三女与幻少师之间到底是何关系,脑中依稀浮现起的却是那日麦田战中,大食人铁骑追杀之下,魉魉拼尽分光之术,分身飞叱,只身独挡十数强敌的场面,一时不由只觉得心酸。
却听魉魉低声道:“不过,你也别太难过。我觉得很开心。这辈子,我终于可以不再害怕了,也不用再担心你。我原来一直怕,怕死了,就算进入了那乌何有之乡,我还是仍然会害怕。怕你身边少了一个人护卫,究竟怎么才能完成那些大业,怎么才能躲避别人的加害……”
说着,她轻轻咳了一咳,咳出了一口瘀血。
“可现在我不怕了。我知道你什么都不怕,你胆子从来是最大的。但以后,就算你没做好,就算你最终遇到敌人加害,那时你也别怕,因为……我会预先在那边等着你。”
说完,她似终于了了心愿般,只见她细嫩的脖颈一垂,仿佛一朵百合沉眠入风里,一朵花在自己的茎上沉沉地睡去。
幻少师默默地立在那里,不言不动。他身边的魍儿与木姊控制不住自己肩头的耸动,无声地啜泣起来。
可在她俩吞声暗泣的映衬下,幻少师那不言不动的悲怆却显得更加地震慑人心,仿佛那悲痛山高海深,已非任何语言、任何动作可以将之稍一发泄。
李浅墨也觉心中沉痛,回过头,不忍再看。
却见幻少师低下头来,也低下了他紧抿着的双唇,用唇吻闭了魉魉的双眼。没有人知道,魉魉的睫毛最后触及幻少师的嘴唇时,会给他留下什么样的记忆。
李浅墨一低头,却见珀奴正痴痴地盯着那边,望着幻少师与魉魉的诀别,似乎已全忘了自己身上的伤,面上神色,说不出的伤心,也说不出的神往,更说不出的砰然心动。
猛听得李承乾在那边高声叫道:“砚兄弟,我来了好半天,怎么你都不理我?”
李浅墨抬眼一望,却见适才还混乱的场面这时已重新平静下来。那个侏儒刺客的尸体早已被清理下去,连同那个侍从的尸体。草茵之间,盛筵重开,正所谓褥设芙蓉,筵开玳瑁,仿佛适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在座的依旧是东极海上,西极瀚漠的万国王孙,唯一不同的是主人已换。
只见上首主席上,高坐着的却是李承乾,称心伴在他的身边服侍。李泰另设一案,在下首斜斜相陪。李承乾正自意兴豪飞,满面春风,遥遥地冲自己说话。
李浅墨见珀奴已无大碍,内伤已被自己控制住,而外伤不重,只待将养,不由略略放下心来。
他抱着珀奴立起身,就待向席上行去。一低头,却见珀奴眼中全是恳求之意,一回眼,望见幻少师犹自在那边站着,心中已明了珀奴之意。
他略想了想,上前牵住了幻少师的手,依旧横抱着珀奴,直向席上走来。
李承乾见他如此作为,不由嘻嘻而笑。他命人给李浅墨专设一案,就设在自己案边。李浅墨与幻少师相携入座,珀奴却犹让她横卧在自己膝上。他心中坦荡,行事自无避忌。却听得李承乾探身冲他笑道:“小砚儿,我就喜欢看你做事。比如你喜欢这胡姬,大庭广众,依旧揽之在怀,略无避忌。若是我如此行事,怕不惹得满朝物议?”
说时,他回眼看了称心一眼,却又回过头来大笑道:“来来来,这一杯,我先敬你。”
李浅墨被他说得面色一红,也不得不端起酒来,略微示意。
却见李承乾一皱眉,面上略现怒容,冲那边魏王说道:“我来得晚,也没看见,却是什么人伤了我家砚兄弟的侍姬?”
说着,他目视李泰,半笑半讽道:“青鸟,怎么说,你今日须也算作主人。听说今日之宴,还是专为小砚兄弟接风的。却怎么手下人等如此草包,竟让人伤了砚兄弟心头之人?这个护卫不周之罪,不是我拿什么太子的架子,却也不得不责难下你了。”
魏王小名,原唤做青鸟。这名字原也只父兄辈唤得,在他心里,李承乾却不配唤他这个。这时被李承乾当众提及,心下不由恼怒。
只见他微微一笑:“太子责备极是,小王也甚感惭愧。不过小王属下多为草包,适才如不是承砚兄弟援手,一箭相助,小王现在怕不早烧得跟焦炭也似。我这条命还是砚兄弟救的,哪里提得到护卫砚兄弟的宠姬。还请太子殿下派些得力手下,查出真凶,以还砚兄弟一个公道才是。”
说着,他望向瞿长史,哼声道:“查出刺客来历没有?”
瞿长史躬身抱拳,轻轻摇了摇头。
李泰微微一皱眉,叹道:“我这些属下也当真无能,辨别半天,也说不清那个侏儒刺客的出身来历。”
说着,他饶有兴味地看向李承乾,笑吟吟道:“尝闻东宫之中,卧虎藏龙,尽多天下奇才异能之辈。这个喷火小儿,太子可知来历?”
李承乾却只觉得他笑容险诈,心下不由警惕,淡淡道:“青鸟你不常读儒家诗书,说治天下者,不在谋勇犯险,就只在端居垂拱而治。何不用你那垂拱端居之术查一查,那刺客是个什么来历?”
——李泰一向标榜自己雅好文学,思慕儒术,以此邀得皇上恩宠。李承乾对他那套口不应心的大话久存厌恶,这时不由随口讥讽于他。
眼见得两兄弟虽然面色和善,却再一次话不投机,却听幻少师在旁和声笑道:“如果小王所见不错,那喷火自焚侏儒,却是该出自……”
“吐火罗。”
【三十一、观天下】
“吐火罗又是什么意思?”
见魏王动问,幻少师含笑答道:“吐火罗四部本立国于以蓝氏城,在当时号为大夏国。其后在汉时为大月氏所灭,旋即称为贵霜王国,其后又遭波斯萨珊王朝与天竺笈多王朝迭番颠覆,遂与頠哒人杂居,至今种族零落。现其境为西突厥所控。其故国疆界东起帕米尔,西接波斯,南至大雪山,北达铁门。国中原有祆教一脉,其中密修者精擅拜火之术。适才那位侏儒所修,似乎就是吐火罗拜火术中的一种。他们近年出了一个杀手组织,名号就称为‘贵霜’,在西域一带可谓横行无忌。据说,这些密修者与大荒山一脉颇有渊源……”
他想来对西域之人文地理见识广博,随口言来,如数家珍。
李浅墨幼生中原,还是头一次听到这些。原来,天下之大,还有这么多的种族与国家,一时不由大感兴味。
旁边李承乾却不知怎么神色一动,一皱眉,冷淡道:“杂七扯八的,谁耐烦对那个侏儒小矮子的来历感什么兴趣。”
说着,他笑看向李浅墨:“方才我听说了,兄弟适才经历过一场好战!可惜我没看见。现在最好奇的倒是那个伤了我们小珀奴的大食人是个什么来历?为什么要刺杀小珀奴?近来常听西胡提起波斯、大食,也不知到底是个什么所在。只听说那里的人贱视女子,可难道连这么美丽的胡姬也有人伤害吗?”
险些刺杀了他胞弟的那个侏儒来历他全不关切,却对与李浅墨交手的白马大食刺客大起兴趣,这分明是有意贱视魏王性命了。
李浅墨夹在他两兄弟之间,也觉得颇为尴尬,只能含笑答道:“我也不太清楚,只是曾与他们交手两次,其所用刀法,大异中原。具体怎么样,只怕还要请教毕王子了。”
他也对大食人的来历出处颇为好奇,一时转头望向幻少师。却见幻少师微微一笑,闻言道:“说起大食人,他们的崛起却也就是近几十年的事了。”
说着,他向西北方向望去:“自长安出发,西出玉门关,便入西域之地。如伊吾、高昌、鄯善、龟兹诸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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