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抄》第57章

大约持续了一个多时辰，云华上仙终于停止术法。他站起身，脸色有些苍白。打开左手，愣了愣，旋即眼中溢出晶莹的泪花。虽未笑出声，但眼神早已暴漏他内心巨大的惊喜与兴奋。
太好了。
这么多年了，终于等到了么？
洛芊颜抄完一万遍诗句，从房间走出来。绯红的晚霞中，蓝衣男子正端着几碟小菜朝她走来。
“师姐饿了吧？”
洛芊颜瞅着盘中酱牛肉和爆牛肚舔了舔嘴角，摸着干瘪的肚皮对无忆嘻地一笑。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洛芊颜就解决得差不多了。无忆望着半趟在椅子上，肚子吃得鼓鼓，毫无一点淑女形象的洛芊颜，温柔一笑。
洛芊颜闭目养了会神，睁眼问：“师父呢？”
无忆说：“不知怎么回事，师父三天前就进了梨林旁的水寒洞，至今未出。”
洛芊颜说：“这是师父的惯例。每隔三个月就会进去一次。说是闭关修行，可每次出来却都元气大伤的样子。那个寒冰洞，我和麟渊偷偷跑进去一次，当时被师父抓个正着，也没太看清，现在回头想想，里面除了一副棺材，应该也没什么了，也不知师父在里面干什么。”
正在这时，有人推门而入。
白衣白发，淡然冷漠。
“师父。”无忆起身，挪开一张椅子。
云华上仙脸色苍白，好像刚经历一场大战，身心俱疲，精元大损。
洛芊颜拿起桌上厚厚一打写满墨字的宣纸递到云华上仙眼前，半是生气半是委屈道：“一万遍，一字不少，我写了七天呢，可把我累死了。”
“嗯。”云华上仙接过来，只淡淡扫一眼，就放在一边了。
辛苦三天只换来师父一句云淡风轻的“嗯”，洛芊颜着实有些不开心，张嘴刚想把自己的不满表达出来，却让云华上仙一句话堵了回去。
云华上仙说：“颜颜，找个时间，把你和无忆的婚事办了吧。”
洛芊颜与无忆同时呆。
洛芊颜虽活泼开朗，不拘小节，可毕竟也是女孩子，脸颊不由一红。
云华上仙见洛芊颜不答话，故意道：“怎么，你不想和无忆成婚？”
“想想想，当然想了！”洛芊颜快言快语，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身为女孩子，应该矜持一点，就也学着人界小姐娇羞的模样，绞着手指，有意无意瞥无忆一眼，但笑不语。
无忆的脸色却仿佛被一重乌云笼罩，犹豫半晌，垂首道：“可师姐是仙，我却是个凡人。”
云华上仙冷了脸：“仙怎样？凡人怎样？你既然敢说喜欢颜颜，还怕天谴吗？”
无忆一怔，急忙说：“无忆并不怕天谴。只是师父向来反对异族结合，我以为，我和师姐的婚事，您定是反对的。”
此话一出，云华上仙的脸色变了变，似有什么隐瞒，但并未多说。
云华上仙掐指一算：“下月初八，正逢开春，又是百年不遇的黄道吉日，婚事就定在那一天吧。”
无忆吃惊：“这么快？”
洛芊颜也不解道：“师父，您就这么想把我嫁出去吗？”
云华上仙不回答，径直离开。
无忆低头，心下充满疑惑。
晚间，无忆独自在梨树林中弹琴。
琴音凄凉哀怨，遥遥传遍整座凤仙山。路过的仙鸟感受到这悲凉，落在枝上垂着头，久久不曾离去。
洛芊颜本在房间无聊，听到琴声，心里难过极了。
不知为何，她有种错觉，好像从今以后再也见不到无忆了。想到这儿，她害怕极了，不顾一切跑来梨树林，真真切切看到眼前抚琴的男子，才慢慢安定下来。
洛芊颜静静站在无忆身后，并没有打扰他。
一曲弹完，男子垂首，长长叹口气，似是心事重重。
洛芊颜的手轻轻搭在无忆肩头，问：“无忆，想什么呢？”
男子没有察觉到有人近身，吓了一跳，放在瑶琴上的手指无意识一抖，伴随着一声凄厉的琴声，琴弦应声而断。枝头的仙鸟也叽喳喳叫闹着飞散离开。
收回手，指尖血迹斑斑。
洛芊颜吓了一跳，抱住无忆的胳膊，心疼：“怎么这般不小心。”
无忆不说话，任凭洛芊颜将割伤的手指放进嘴里。他感觉到少女口腔中纤小的舌尖，柔滑而温暖，竟让他舍不得离开，不自觉得抱住女子，目光变得复杂。
这般善良可爱的女孩子，单纯地像个小精灵，他如何忍心看她伤心和为难。但师父也说过未世琴里看到的所有影像都会成为现实。包括当日海底牢狱前，他在未世琴里看到的，未来某日与师父兵刃相向的场景。
他法力低微，看不清前因后果，自然也不知道未来发生了什么，会让自己和师父发展到那般水火不容的地步。只是，他真的好害怕，如果那一天真的到来，师姐定会为难的吧。
想到这，无忆低头问洛芊颜：“师姐，若将来有一日，我背叛了师父，你……”
无忆的话没说完，就被洛芊颜堵住了嘴，少女嗔怒：“无忆，就算试探我，也用不着拿师父说事吧，你明知道你和师父都是我最亲的人。”洛芊颜顿了顿，随即嫣然一笑：“不过，你放心吧，就算你将来逆天，就算你与六界众生为敌，我也还是会和你在一起。”
无忆愣了愣。
洛芊颜呵呵一笑：“怎么样，现在知道了吧，我洛芊颜就是这么自私的一个人，我认准的事情，就算错了也不会放手，怎么样，你这个正义的君子，后悔和我在一起了吗？”
无忆笑了笑，将女子搂得更紧了。
洛芊颜与无忆的亲事给沉闷的凤仙山带来些许欢腾之气，就连素来淡漠的云华上仙也似受了感染，仙童侍女都说上仙也会笑了。
洛芊颜对自己的婚事极为重视，她嫌凤仙山的装扮太过素淡，决定整顿一番。
首先是成亲当日随行的白鹤。为了看起来喜庆，洛芊颜特意就找来红色染料，将白鹤的羽毛全部刷成了大红色。
然后是后山的梨林。开春时节，白梨花铺满枝头，本是绝美的景致，洛芊颜却觉不妥，信手一挥，一树树白梨花瞬间变为火红的丹枫。
最后就连仙童侍女的着装，洛芊颜也统一更换成暖色系。
一身赭色的云华上仙站在凤仙山山头，望着被洛芊颜折腾得花里胡哨的凤仙山，先是淡淡一笑，旋即又露出莫名的悲伤。？
☆、四、牺牲
？ 云华上仙大徒儿和小徒儿的婚事很快就在天界传开。
人仙结合本是有违天规，但各路仙神对北川无忆不甚了解，并不知其无法修成仙身的事，以为北川无忆虽是凡人，但终究是云华上仙的弟子，成仙亦是迟早的事。
云华上仙在天界享有极高的声誉，发出去的请帖不过百张，来的人却不下千数。
二月初八，万人空巷。
天空湛蓝，万里无云，鸾凤和鸣声响彻天际，花神的五彩花瓣从凤仙山一路铺到招摇山，绵延千里，好不美丽。
洛芊颜端坐在梳妆镜前，身着大红广袖对襟翟衣，双手交叠贴在胸口，嘴角不自觉往上翘着，几乎压抑不住雀跃的小心脏。
身后，仙凤儿轻轻挽起洛芊颜柔顺的长发，另一名侍女递上一顶珠玉凤冠，仙凤儿接过帮主人细心戴上。
一切打点完毕，洛芊颜站起身，在镜子前转几圈，自我陶醉一番后，提起裙裾，踮着脚尖朝窗外张望几眼，问道：“什么时辰，无忆怎么还没来？”
按照之前的计划，婚礼这天，无忆会御风而来，将洛芊颜从招摇山接到凤仙山。
满屋子的仙童侍女忍不住笑出声，仙凤儿将自家主人按回梳妆镜前，说：“快了，快了，您都问了不下五十遍了，这迎亲是讲究良辰吉时的，可不是越早越好。”
洛芊颜坐回凳子上，又对着镜子仔细检查了一遍妆容。
这时，有人敲门进入，仙凤儿弯腰施了一礼：“上仙。”
洛芊颜从镜子里看见来人身背堕仙剑，一身赭色外袍，银发及腰，面上表情虽然依旧淡漠，却也比平常温暖许多。
云华上仙走过来，望着一身红衣的洛芊颜，问道：“喜服穿着还合适？”
洛芊颜撩起袖口伸到云华上仙眼前，啧啧称叹：“这衣裳纹饰特别，色泽红而不俗，如彩墨渲染，飘渺而有层次。最奇妙的是，上面明明没有任何珠玉点缀，却也能在阳光下闪现出如银河般耀眼的光，穿在身上更是轻薄暖和，不知是用什么材料做的？”
云华上仙笑了笑：“舒服就好，这织锦云霞衣是司命神女取日落时分的霞光，在银河水中浸泡九九八十一年，再在不见天日的山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