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怪非邪》第7章


认识的足够久,从七岁那年的夏天开始,到白发苍苍,相携而老。
傅文心这病是打娘胎带下来的病根,因着尊贵的身份,有成堆的灵芝人参吊命。生下来就高人一等,学府中的每个孩子都不同他亲近,生怕一个不小心,他有个什么好歹,莫名又低人一等。
“父王说,只要治好了病,那时候,我想跟谁玩都可以。我一定要好好治病,只要我病好了,他们就不会躲着我了。”
傅文心治病的地方,冬天会下一地的深雪,秋天会有漫山红叶,夏天的知了聒噪的让人睡不着觉,但遍开长安的石榴花,这里一株也没有。
“为我治病的先生,总是一个人,他笑起来很温柔,好像能包容人间一切苦厄。听我的乳母讲,先生守在这人烟稀少的村子有好多年了,好像是,在等一个人。先生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白仪。”
“先生曾同我讲过,我住的那间屋子,以前也住过一个男孩,现在搬到河川去了,那个男孩他很喜欢听人讲故事,若在,我便有个伴了,如今他已遇见了命定之人,便不必与先生守在这破败的村落里,等一个不归人。”
这没落萧条的村子里,零散的住着几户人家,隔壁的村子住着一个很美的女人,纤腰芙蓉面,整日都守着后山那口池子旁的两块墓碑,穿着白色的素服,在鬓边别一朵白色的簪花,好似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却被这红尘俗世牵绊住了脚步。
“那次先生出诊,夜已见深,不见归来。急雨打在窗棂上阵阵有声,好似鬼怪敲门,我只好用被子蒙住脑袋,露着一双眼睛。越想越怕,索性套上鞋靴,将房门打开一条缝隙,一阵满含泥土雨露气息的凉风迎面扑来。我想先生该不是还没有回来吧?去时也未见带了雨具,是不是被雨困在了半路。”
傅文心穿过回廊,推开主屋的门,在房里转了一圈,借着月光四下探看,小心翼翼的喊着:“先生?”久久没得到回应,窗外忽而雷声大作,傅文心瑟缩了一阵,颤着声调推开内室半掩着的门,试探着喊道:“先生?”
傅文心找遍了屋内屋外,都不见白仪的踪迹,费力的拿起白仪斜挎在屋内一角的大伞,冒着风雨推开院舍的栅栏。傅文心想起去时先生说,今日去十里外的乡镇,为一户姓许人家的小姐看诊。
路过一座荒凉破败的庙宇,傅文心不知怎的,看着那好似随时会崩落的牌匾,上头的金漆几乎剥落殆尽,只剩下几个黑秃秃的大字,愣在当下。
傅文心推开门,门板随着动作吱呀作响,庙里四方的灯台燃着青色的烛火,映照着正堂中央的一幅画作,样貌极其妖娆的男子半掩着唇齿好似在笑,说不出的诡异。傅文心手中的油纸伞被一阵大风吹落在地,瓢泼的大雨顷刻间淋湿了全身。
傅文心只觉得那男子像是在笑,而后从画中伸出手将傅文心拉上台阶,好似本该就是活人一般,傅文心吓的嘴唇张张合合,好久才挤出一个“你”字。
“我?”男子笑着反问傅文心,素白的手帕被递到傅文心面前,瞧见傅文心目不转睛的看着他,好半响才反应过来,忙不迭接过手帕,又拿着余光偷看岚方,岚方忍不住笑道:“我有那么好看?”
傅文心听了,脸色倒没多大变化,却是红了耳根,攥紧手里的帕子,壮着胆子磕磕绊绊的说:“这,这荒郊野外的,你,你,你是人还是鬼啊!”
岚方微蹲身子和傅文心持平视线,问道:“你见过我这样的鬼吗?”
傅文心嘀咕着:“我,我又没见过鬼,怎么鬼是不是你这样的。”
岚方一听,扯开笑,哄道:“我啊,我是画中的仙人。”
傅文心听了一耳朵,心无芥蒂的问道:“画中的仙人?真的吗,那你知道我先生在哪吗?嬷嬷说仙人什么都知道。”
“你先生啊,今晚怕是回不去了。”
“你骗人。”
岚方不住笑道:“我骗你作甚。”
傅文心信誓旦旦的说着:“我爹说,长的好看的都爱骗人。”
岚方遂反问道:“你先生长的不好看吗?”
傅文心被他绕进去:“我先生…,那不一样!”
岚方觉得蹲着身子跟傅文心说话累的很,索性拉着傅文心坐在屋檐下的台阶上,伸手替他拂去肩上的雨珠:“哪不一样了?”
傅文心本就穿的单薄,被雨一淋,冷风吹过,想起一贯温和的先生,要是在的话,肯定会给他盛上一碗热腾腾的姜汤,不禁吸了吸鼻子,抽抽噎噎的说:“就是不一样。”
岚方伸手拭去傅文心堪堪落下的眼泪:“说的好好的你哭什么。”
傅文心胆小的理直气壮:“找不到先生我害怕啊,我又不认识你,你一个人不害怕吗?”
岚方手上的动作一顿,解下外衣披在傅文心肩上,拢手裹紧了:“怕,他把我丢在这里,再也没回来过,我怎么会不怕。”
傅文心人小鬼大:“是你喜欢的人吗?”
岚方伸手捏了捏傅文心的鼻子:“小小年纪不学好,问什么呢。”
“我爹说,喜欢的人不在身边就会怕,我喜欢我爹娘,我爹娘不在身边,我就会害怕,我喜欢我先生,我先生不在身边,我也会害怕,你肯定喜欢她,所以她不在你身边你才会害怕。”傅文心一副我很懂的样子。
“那我现在喜欢你,你会陪着我,不让我害怕吗?”岚方捧起傅文心小小的脸,被他逗的笑弯了眉眼,玩笑似的说着。
傅文心一口拒绝了:“不行,我还要陪着我先生,先生胆子可小了,睡觉的时候都缩成一团。”
岚方把傅文心抱起来,温在怀中,小小的人儿有着温暖的味道,他有多久,没和人说话了:“我胆子也很小,你怎么就不陪着我呢。”
傅文心犹疑不定的说:“那,那我有空了再来陪你。”
“说好了。”随着这句话,傅文心背后温热的触感渐渐消失,再回首,只见画中的男子正襟危坐,眼中满是笑意,驱散了这庙宇中阴森恐怖的气息。
“我明天会来看你的。”傅文心站起身来,肥大的衣袍拖在地上被雨水打湿,泥泞不堪,他弯下腰牵着衣角,捡起雨中的大伞,推开腐朽破落的庙门,依着先生说的话,向着许家前进,途经一片荒凉的坟地,傅文心不禁拢紧了衣襟快步走过,生怕撞见什么不该看见的,瞥见一抹白色的身影紧挨着一块墓碑,一动不动,傅文心向前挪了几步,这才看清那是一夜未归的白仪,大步跑过去。
白仪听见脚步声,睁开眼,雨滴落在眼睫上,滑过脸颊,坐起身,替傅文心把伞柄扶正了:“你怎么来了。”
“我担心先生。”傅文心擎着一把大大的油纸伞,担心都写在脸上。
白仪站起身,回头深深看了一眼那座空有墓碑的坟,牵起傅文心:“回去吧。”
傅文心打开双臂中一直抱着的另外一把大伞,踮起脚尖为白仪撑开一方小小的天地,白仪伸手接过,一大一小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雨幕中。
自那天起,傅文心便隔三差五的往那破败的庙宇跑,白仪问起总说:“先生,有个胆小鬼他害怕一个人,我去陪陪他,先生你要乖乖的,等我回来哦。”久而久之,白仪便也不再过问。
傅文心去那总会带上些小东西,或是几块桂花糕,或是白仪从镇上带回的小玩意,白仪总是外出就诊,岚方的出现,免去了傅文心终日在屋舍中等着白仪回来的光景。
傅文心不知,他京中的父王逼宫弑兄,荣登九极却一病不起,重病中,叨念着他的文儿。一队军马匆匆赶到,傅文心没来得及向岚方告别,便回到了京中。
母妃告诉他,不,现应称母后了,若是再晚一步,他就再也见不到他的父皇了。
白昼换长夜,枯守病榻,他如山一般的父王去了,留下风雨中飘荡的大庆朝。
那一年,他才十岁,他看着他的母后一夜之间失去往昔的温顺婉柔,不再是那个依偎在父王怀中的小女子,借新皇之旨,诛杀大臣,扫清异端,垂帘听政长达十年之久。
厚重的衮冕压在身上,傅文心不止一次想起岚方说他害怕一个人。
他说过,要带岚方登上城楼,看满城石榴花开。可他的父王一生仅有一妻一子,这沉重的担子,他不能让他的母后独自承受。
满朝文武大臣都在劝他立后,他却忘不掉那个掩唇笑的极尽妖娆的男子,他还留着岚方在那个雨夜递给他的手帕,多少次凭栏望雨,多少次怀念那个温暖的怀抱。
岚方说自己是画中的仙人,傅文心在书房中挂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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