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九王》第515章


“眼睛睁着,就说明你死的时候很不甘心,像你这样的人,无论被谁杀掉都会很不甘心的,对不对?这叫做‘死不瞑目’。”赵天霸笑道,“再说,要是你闭着眼睛,就看不到你那些朋友们的表情了。”
玉老爷的朋友来得不多。
这也难怪,他实在死得太突然了,许多朋友都还没有得到确切消息。就算知道了,一时半会也无法赶到这里。能够在这么短时间内得到消息又能及时赶到的,绝非寻常人物。
第一个吊唁玉老爷的是范青山,玉金银的灵堂就设在“妙笔山庄”。大家都知道,“妙笔生花”范青山是玉老爷的朋友。据说他也是“天道堂”的当家之一。
面对好朋友的遗体,一贯行事沉稳的范青山脸上依旧波澜不惊。但熟悉他的人稍微一留神就会发现,风神如玉的范妙笔往昔墨玉也似的长须,一夜之间已经有些斑白了。
范青山独自吊唁完玉金银,就无声地立在灵柩旁,给其他来吊唁的人一一答礼。
直到这一刻,躺在棺材里的玉金银才突然发现,他在这个世界上,竟然连一个至亲都没有了。江湖上的多彩多姿,让他忽略了这一点。玉金银从未想到,孤单的滋味原来这么难受。
陆陆续续有一些人前来吊唁。这些叱咤风云的武林大豪,在灵堂前鞠躬如仪,礼数倒也周到。只不过鞠完躬后,就互相招呼,三三两两地寒喧起来,甚至还发出轻轻的笑声。
他们到这里来,多半只是想确认一下,号称“打不死”的玉老爷是不是真的死了。等这一点确定之后,玉金银就跟他们没什么关系了。尽管这个人活着的时候,比他们更加名震江湖。但是死了之后,就跟任何一个死人没什么区别,不值得他们再浪费太多的时间。大家还呆在这里的原因,只不过想看看,玉老爷和“源记”的赌局如何收场。
这个才跟他们的切身利益相关。
只有三个人例外。
一个是英三爷英牧野。
英牧野身躯高大,神情威猛,面部轮廓如同刀砍斧削,让人一见之下,就不由得想起燕赵大地上慷慨悲歌的豪壮之士。但他却是地地道道的淮南人,淮南“鹰爪门”立派以来最杰出的高手。正因为有了英牧野,原本人丁凋零的“鹰爪门”才在短短十数年间跻身于声名显赫的名门大派之列。
他一跨进灵堂,原本窃窃私语的江湖大豪们都沉寂下来。英牧野天生有这种慑人的气势。
英牧野毫不理会满堂的江湖大豪,也不鞠躬行礼,径直走到灵柩前,久久凝视着棺材里的玉金银,倾下那颗硕大的头颅,几乎抵到了玉金银的鼻子。
玉金银的双眼在烛光的映照下反射出惨淡的光芒。
过了很久,英牧野才慢慢抬起头来,茫然地看了一下四周,像个木头人似的坐到了一张椅子上。刀削般的脸上,刻划着深切的悲哀。
可是他本来应该高兴才对。
因为英牧野正是“源记”的二当家,“源记”大老板福二先生最倚重的臂膀。“源记”对外的大小事务,都是由他出面料理的。这次赌局,也正是他代表“源记”出面与玉老爷对决。在此之前,玉金银曾经一连赢了英牧野三次。
以英牧野在江湖上的地位,这样的失败,实在很丟面子。
如今玉金银死了,作为最大赢家的英三爷,为什么反而没有丝毫高兴之意呢?
英牧野一坐下,立即就有人过来同他寒喧述礼。英牧野全然不睬,大家只好讪讪地退到一边。只有一个人,毫不识趣,还在絮絮地向英三爷道着恭喜。
“滚!”英牧野冷冷地说道。
“三爷,你说什么?”这个人吃惊地问道。他是一个不小帮派的首脑,也算得江湖上的赫赫有名人物,从来没有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滚!”英牧野又说了一次,声音很大,震得灵堂嗡嗡作响。
“英老三,你不要太张狂!”这人跳了起来,指着英牧野的鼻子大吼道,“别人怕你,老子……哎呀……”一句话未完,他庞大的身躯已经从灵堂里直飞出去。
第二个例外的是舒鸿博。
“多智舒鸿博,妙笔范青山。”
舒鸿博是武林中公认的“智囊”。他面容清癯,身材挺拔,花白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一领月白长衫无论何时何地都异常干净整洁,浑身上下都透出浓浓的书卷气息。江湖中传言他武功极高,但到底高到什么程度,谁也说不出所以然。因为舒鸿博动脑多、动嘴多,动手的时候就很少了。
当英牧野把那个惹他生气的家伙扔出去的时候,舒鸿博正准备进门。
眼见那人就要摔个昏天黑地,舒鸿博微微皱了下眉,伸手在他腰间一托,扶他站稳了,淡淡道:“谢帮主,英三爷心情欠佳的时候,最好还是不要去惹他。”
谢帮主惊魂未定,全身打颤,半晌说不出话来。
舒鸿博人缘极好,一进门,大伙就争相与他打招呼,一时间,灵堂中“舒翁,别来无恙”的问候声不绝于耳。舒鸿博脸色凝重,一一点头答礼,目光却停留在那乌黑的灵柩之上,一刻也没有离开过。和英牧野一样,他对棺材中的玉金银观察得非常仔细。
看到舒鸿博,玉金银也吃了一惊。尽管他闭气的功夫十分了得,赵天霸的点穴术也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要瞒过舒鸿博却绝非易事。舒鸿博不但多智,而且精通医道。
舒鸿博手里多了一口闪闪发光的银针,看来是准备在玉老爷身上扎几针了。第一针扎在“膻中穴”,雪亮的银针拔出来的时候,已经变得漆黑似墨。
这口墨也似的银针在烛光下闪耀着诡异的光泽,不但大伙都看到了,林巧儿也看到了。
红衣胜火的林巧儿宛如一团火红的云彩冉冉飘进了大厅,径直飘到灵柩前,看了看那口银针,又看了看舒鸿博。
舒鸿博轻轻叹息一声,缓缓摇了摇头。
林巧儿的嘴角抽搐了一下,缓缓转过身,看着一动不动躺在棺材里的玉金银,刹那间眼里流露出爱怜横溢的神情,良久,一丝微笑渐渐在她雪白如玉的脸上绽开。
林巧儿笑了。林巧儿竟然笑了。
她微笑着,喃喃地道:“是了,你终于安静下来,不再到处乱跑啦。对了,就是这样乖乖的……”
所有人都骇然地望着她。范青山走过来,打算安慰她一下,嘴巴张了好几次,却什么话也没说出来。
林巧儿喃喃地说着话,慢慢伸出一只手,仿佛想要为玉金银合上大睁的双眼。
“不可!”
舒鸿博和范青山同时叫道,快如闪电般地出手,一左一右抓住了林巧儿的手臂。林巧儿浑身一震,宛如从沉睡中惊醒。
“巧儿,不可以。他身上有毒!”范青山轻轻摇了摇头。
像是听到了,又像是什么都没听到,林巧儿默默地点点头,转身向大厅里所有人盈盈一福,飘然出了灵堂。
穿花径,过月门,绿荫深处,点点灯火照耀着红墙绿瓦一角。
林巧儿进院,上楼,吩咐随身的小丫环:“我累了,谁也不想见。”
所有追随林巧儿的属下都知道该怎么做。要是有人硬闯,左脚踏进来砍掉左脚,右脚踏进来砍掉右脚,一双脚都踏进来,两条腿都砍掉。
随口一句话,就是无可抗拒的严令。这是林巧儿的规矩,也是“天道堂”的规矩。在江湖中,要领导一个帮派,特别是“天道堂”这样庞大的组织,没有这种近乎苛刻和残忍的规矩,早就被其它帮派打垮、吞并掉了。
林巧儿走进房内,突然间就崩溃了,仿佛被抽空了全身的精血,软绵绵地伏在深红色的波斯地毯上,全身剧烈地抽搐着,任由泪水决堤般倾泻而出。
伊人已逝,无数的欢愉,无尽的恩爱,也随风而去。
林巧儿,这个在江湖上风光无限,似乎永远高高在上的女人,又将再次体味高处不胜寒的寂寞与无奈。对于一个已不太年轻的女人来说,这种痛苦绝不是外人所能体会的。
楼外,林风依旧轻拂,灯火依旧明亮。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缕若有若无的琴声飘上小楼,飘进了林巧儿心里。
隐隐约约的琴声,曼妙、温柔如同情人的眼神。
但这琴声,分明就来自院中,来自小楼的旁边。
一直匍匐在地的林巧儿突然弹了起来,从窗户穿出去,落在院子中。动作干净利落,姿势美妙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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