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神的山岭》第92章


是啊。
没错。
我竭尽所能地想目睹羽生想做什么,而来到了这里。
如你所说,我是为了自己。
然而,我不是为了自杀。
我可不是为了自杀而来到这里!
快,站起来!
站起来之后下山!
下山的话,氧量会变高。
比起在这里过一晚,或许下山比较好。
从这里回去,全都忘了吧。
忘了羽生的事。
忘了女人的事。
忘了登山的事。
对了,干脆连自己的事也忘了!
忘记一切,获得解脱。
别再做梦。
这辈子,别再想做任何事。
没错。
这不是稳稳地站起来了吗?
脚也还能动。
身体状况好得很嘛。
稍微休息一下,喝加入大量蜂蜜的红茶,好像多少恢复了精神。现在下山。
小心地下山!
喂!
不是那边。
下山不是走那边。
去那边的冰壁做什么!
你还打算往上爬吗?
喂……
5
离开军舰岩,在斜度四十度的冰壁上,往左上方以Z字形攀登二十五公尺左右。
从那里往上爬。
从这里开始,斜度渐渐变成四十五度。
接着,进入在西南壁上纵走的巨大岩沟,塞满雪的中央岩沟,在那里爬七百公尺左右。今天过夜的地方——灰色岩塔就在那里。
深町已经进入了那条中央岩沟。
即使同样是雪结冻的冰壁,也有各种状态。
有些地方冻得像石头一样坚硬、表面光滑,有些地方只附着一层薄薄的雪。除此之外,有些地方即使不用冰爪也能攀登,鞋尖正好能够钻进去。
冰壁的状态会随着往上爬而有所改变,没有固定为其中一种。
可怕的并不是纯粹硬得像石头的冰壁。如果事先知道它坚硬的话,就能采取相对的因应之策。令人头痛的是解读错冰壁的质地。
当脚踏上原本以为柔软的冰壁,其实那面冰壁比想象中更坚硬许多的话,会如何呢?冰爪的爪子会被弹开,身体失去平衡而跌落。
哪怕是些微的高低落差,不知情地踏出脚步时,就和每个人在家里也会差点跌倒一样。
从风衣口袋抓出葡萄干,把两、三颗丢进嘴里。咀嚼葡萄干,一再咀嚼,然后吞下肚。行动中,必须勤于补充能量。
彻底消化它,连粪便都排不出来。
一面如此心想,一面咀嚼。
一面咀嚼,一面爬山。
为何要爬山呢?
深町心想。
我为何想爬到上面呢?
你觉得在山上会捡到什么宝物吗?
羽生说过那种话。
你以为去爬山就能得到好女人吗?
你以为去爬山就能找到生存价值吗?
找不到。
在山上捡不到任何东西。
假使捡得到,那也是存在自己心中的事物。
硬要说的话,登山说不定是一种寻找沉睡在自己心中的矿脉的行为。那是一趟探索自己内心的旅程。
咦?
刚才,我说“咦”了吗?
不要怀疑!
专注于当下!
毕竟现在,我正在爬山。
不准想理由!
在山上捡不到任何东西——
我十分清楚那种事。
那,为何爬山?为什么主动选择遭遇这种痛苦的事?
每踏出一步,就必须气喘吁吁地反复深呼吸三次,为何要做这种行为?
羽生说:因为我在。
他说:因为我在,所以爬山。
像是答案,又不是答案。
不像答案,又像是答案。
羽生啊,你为何爬山?
你说不定知道答案,但我答不上来。
我没有答案。
因为没有答案,所以爬山吗?
如果爬山,就会在峰顶找到那个答案吗?
宛如宝石般发光的那个答案,宛如宝物的答案,悄悄地放在山顶的某间密室里,或者埋在雪中的箱子里吗?
不可能有。
没有任何宝石或答案。
行为吗?
既然如此,迈向那座峰顶这个行为就是答案吗?
如今,我正在做。踩出这只脚,把冰爪的爪子踢进硬梆梆的冰壁里,一步步把自己的身体往上抬的这个行为有意义吗?答案就在这个行为本身里吗?
我真蠢。
竟然在思考无聊的事。
思考无聊透顶的事。
这是无关紧要的事。
踏上峰顶这件事具有价值。
在过程中,思考什么根本没有任何意义。思考什么都可以。不思考什么都可以。就算思考女人的胯下、思考天上的神仙国度,重点在于是否踏上峰顶。仅此而已,不是吗?
踏上峰顶是英雄。
没踏上峰顶,就只是人渣。
比人渣更不如。
假如死的话,就没有半点好事。
且慢。
话说回来。
不是爬山也可以。
那,人是为了什么而活?
为了什么,每天工作、赚钱、生活?
试着思考“为何登山”这个问题,岂不是和问“为何而活”这个行为一样吗?
人为何而活?
为了什么目的而活?
不对。
不对。
深町,你搞错喽!
不是人。
也不是别人。
而是你。
不是人,而是你为何登山?
你为何而活?
哎——
真蠢。
真的有够愚蠢。
说山顶上找不到那个答案的是谁?
是谁都无所谓,但说的一点也没错。山顶上捡不到任何好东西。
既然如此,活着也是一样。
无论在任何地方,都找不到为了什么而活这个问题的答案。
没错。
即使无法回答为了什么而爬山这个问题也无妨。
再说,逼人回答的人就必须先回答自己是为了什么而活。
如果答不出来,就不该问别人那种困难的问题。
且慢。
问的不是别人。
不是别人。难道是我在问我自己吗?
呿。
哎——
又在思考。
思考用不着思考的事。
明明另一个我拼死拼活地想让自己的身体往上爬,但另一个我却在思考无聊的事。
思考时下连学生都不会去思考的幼稚的事。
别再想了。
现在只要变成机器人就好。
踏出一步,喘五下,接着把左手的冰斧打进冰壁,再喘三下。然后拔出右手的冰杖,打进冰壁,再用另一只脚踏出一步。
变成能够正确反复这一连串动作的机器人就好。
否则的话,变成虫子也好。
不用思考任何事情的虫子。
只是一味往上爬的虫子。
哎,我在思考:不准思考!
我在思考:可以不用思考。
我在思考:思考没有意义。
仔细想想,我既不是机器人,也不是虫子。
以人类——深町诚这个人格担任摄影师,和女人交往得不顺利,连摄影师这份工作也没有特别闯出轰轰烈烈的成绩。
纵然叫这种人变成机器人,也变不成机器人。即使叫他变成虫子,也变不成虫子。
目前,深町诚正在爬。
攀附在这面冰壁上。
身心万般纠葛,就这样整个人待在这里。那就是深町诚——这个我。
那就是现实。
既然如此,那个现实就是答案。
深町诚这个人,现在正在爬山——这样不就够了吗?
我已经爬到哪里了呢?
gully——在英语是指陡峭的岩沟。法语是couloir,德语经常以runse、rinne称之。要从穿越这条中央岩沟的地方,选择另一条岩沟当作路线,从那里往上爬,那里以法语称为couloir。
像这样在一座山上使用各个国家的名称的情形,经常发生在喜玛拉雅山上。这是因为各种队伍进入同一座山,每次发现新路线,就会各自以自己国家的语言替那里命名。
我爬到这条中央岩沟的哪里了呢?
中央岩沟的正中央一带吗?
看高度计就会知道,但没办法那么做。要从口袋里拿出它也很麻烦。从口袋拿出来的,顶多是葡萄干或巧克力。因为如果不时常把巧克力或葡萄干放进嘴里,就会没命,但不看高度计也不会死。
八成已经超过七千公尺了。七千两百到七千三百——大概是在这一带。
距离灰色岩塔的底部,还剩下三、四百公尺。
相当于一栋半到两栋新宿摩天大楼的高度。
岩沟的宽度大概有八十公尺到一百公尺左右。拥有那么宽的宽度、海拔落差大约五百公尺的岩沟——那里塞满了结冻、坚硬的雪。
中央地带很危险。
那里是雪崩和落石的通道。
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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