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神的山岭》第90章


羽生啊……
深町总觉得,羽生是为了遇见更大的悲伤而爬山。
那么,追着羽生的自己又是如何?
羽生在爬他的山。
自己追着羽生的这种行为算什么?这就是我的登山之道吗?
深町啊。
你——
不是想了很多吗?
一旦空气稀薄,人就会变成这样吗?
不是喝酒就能解闷了吗?
因为这里没有酒。
没有女人。
也没有任何人。
不,有人啊。
羽生那家伙就附近。
然而,羽生和我都是一个人。
孤伶伶一个人。
令人感到温暖的,只有自己的体温。
稍微温暖起来了吗?
星星还看得见吗?
看不看得见都无所谓。
该睡了。
明天还要反复无数次比今天更辛苦的动作。
你不晓得能够跟着羽生到哪里,但要尽你所能去做。
好。
我知道啦。
我知道了。
我要睡了,我已经困了,但好像还得再思考什么一下……
那是什么呢?
山吗?
广阔的白色山脊。
蓝天。
在雪上朝峰顶走去。
那是我吗?
不,不是我吗?
我看着朝峰顶而去的那家伙。
要去哪里?
如果站上那里的话,前方就没有路喽!
怎么办?
不要那么赶。
我也、我也要去。
别抛下我自己去!
别抛下我自己去啊!
喂。
别抛下……
深町陷入了睡眠。
2
早上——
深町从浅眠中醒来。
帐篷内侧冻得硬梆梆。全部都是从深町体内冒出来的汗水。汗水因为深町的体温而气化,从身上衣物的纤维或睡袋布的缝隙散到外面,在帐篷内侧凝固,结冻。
拉下出入口的拉链,往外一看。
天空还有星星,但由于黎明曙光,已经只剩寥寥可数的几颗星。
羽生的帐篷还在。
距离七点半的预定出发时间,还有一小时半。
深町的早餐和昨晚的菜色一样。
主要是水煮干饭,搭配量比昨晚多的一片半奶酪。
一把葡萄干。
顶多增加这些食物。
喝下大量加入蜂蜜的红茶。
吃完早餐,进行七点的通讯。
这次的对话内容也很简短。
“睡饱了吗?”
安伽林问道。
“嗯。”
羽生回答。”
“按照预定行程?”
“嗯。七点三十分出发。”
“Good Luck.”
这几乎就是通讯的所有内容。
深町已经打包完毕。
只剩下折叠帐篷,塞进登山背包而已。
走出帐篷外。
从雪中拔出结冻的帐篷支柱,折叠帐篷布,塞进登山背包。
把打包完毕的登山背包放在雪上,拿着相机,等羽生出来。
过没多久——
首先,帐篷的拉链打开,登山背包被丢出外面。接着,羽生从帐篷出来。
深町拍下羽生从帐篷爬出来,折叠帐篷。
羽生从帐篷出来,只看了深町一眼。然后默默地打包。
深町细心地拍摄那幕景象,以免有漏网镜头。
无风。
晴朗。
毫不设防。
西南壁将一切展现在羽生面前。
没有风,也没有雪烟。
毫不隐藏。
一丝不挂。
总觉得西南壁在对羽生说:这就是完全的我。
西南壁最大的难关——位于超过八千公尺高度的大岩壁岩带,和其上方象征喜玛拉雅山巨峰的黄带,都出现了一部分。
以及其上方的西南壁峰顶岩壁——冰斗壁。
羽生背起登山背包,缓缓迈开脚步。
深町从斜后方较低的位置对准镜头,以西南壁为背景纳入取景器,按下快门。
广角。
西南壁看起来像是压在羽生身上。
3
距离第二晚的预定地——灰色岩塔,大约相差一千一百公尺高。
那里的海拔是七千六百公尺。羽生预定要花八小时左右前往那里。
随着高度上升,慢慢变陡。
在六千六百公尺高处,越过了和传统路线的分歧点。走传统路线攻顶圣母峰的情况下,会从西谷继续垂直攀登,抵达南棱。从那里爬东南棱朝峰顶迈进,就是尼泊尔登顶的传统路线。一九五三年,希拉瑞和丹僧踏上峰顶时走的就是这条路线。
西南壁则要从这里选择往左的路线。
这时,在西谷的冰河与西南壁的岩壁之间,有一道名为冰峡的裂缝,冰与岩石之间的缝隙。攀越冰峡之后,才终于算是攀上了西南壁的底部。
海拔六千七百公尺。
裂缝有时宽、有时窄。此外,有宽阔处,也有狭窄处。有岩石和冰河的雪连在一起的地方,也有凹陷的地方。
没有一定。
然而,羽生毫不费力地攀越那里。
从结冻的雪崩落的地方,抵达那些雪上方。
深町比羽生晚了十分钟左右,攀越了冰峡。
终于进入了对深町而言是初次来到的领域。
若是传统路线,今年春天,自己爬到了南棱。
七、九八六公尺。
距离八千公尺,只差一点点。
这次能爬到哪里呢?
以这次适应的情形来看,显然没办法爬到八千公尺吧。
上一次,有充分的时间来适应高度,而且能够使用氧气瓶。
但是,这次两者皆无。
恐怕从这个地点到不到八千公尺的某个地方,会是自己能爬到的最高点。必须从那里折返。
无论那是哪里,体力消耗殆尽之后,就不可能折返。
爬到体力消耗殆尽,然后倒在那里……如果就那样死了也无妨,说不定可以爬上八千公尺。
但是,必须活着回来不可。
当然,因为要爬到极限的高度才放弃,所以会得到相当严重的高山症。
听到幻听,看到幻觉。
说不定会脚步不稳,忽然站不起来,然后倒下。
十分有这个可能。
自己是一个人。
试着以走在前头的羽生的心情思考,尽管没看见深町的身影,也无法判断他是折返了,还是倒下了。
这次并非有C3、C2,那里有氧气瓶、有伙伴的那种登山。
深町爬在平均斜度四十度的冰壁上。
比雪橇比赛的路线冻得更坚硬的雪坡。
右手拿冰杖,左手握冰斧,以双斧往上爬。从冰峡到海拔六千九百公尺的军舰岩,海拔相差两百公尺。
险峻的斜坡。
让冰爪的前爪嵌入冰壁,一步一步地往上爬。感觉已经不是在走路,而是在——攀登。
把握在右手的冰杖前端打进冰壁。接着抬起左脚,让冰爪嵌入冰壁。然后将握在左手的冰斧前端打进冰壁,再抬起右脚——像这样逐步把自己的身体往上抬。
从一个动作移至另一个动作的间隔变长。
氧气稀薄立刻反应在身体上。
抬头一看,羽生已经在遥远的上方。
深町明明还爬不到一半,羽生的头顶上已经是军舰岩了。羽生简直像在走路似地,爬在这面陡峭的冰壁上。
深沉的绝望感袭上深町的心头。
攀附在冰壁上,羽生和自己的差距以天差地远的形式表现出来。
深町在冰壁途中停止动作,反复粗重地呼吸。
现在是否正是折返的时候呢?
现在的话,肯定能够折返。
爬这道斜坡,需要的不只是技术。
还有被落石击中的危险。
如果被突然从上面掉下来的拳头大岩石直接击中头部,那就没命了。
即使不是击中头,而是脚,那一瞬间,自己的身体也会失去平衡,而从斜坡上滑落。
一百公尺。
如果滑落,那就玩完了。
只要冰杖、冰斧,或者左脚、右脚,其中之一没有抓住冰壁一次,就一命呜呼了。若是爬一般的——更低的山,即使因此失去平衡,只要其余三点抓住,就能稳住身体。然而,自己在这种高度办得到那种事吗?
欸,说不定办得到。
不能气馁。
一旦气馁,办得到的事也会变成办不到。
只要三点稳稳地支撑身体,那就行了。
然而——
反应速度变慢了。
体力也下降了。
只要粗心大意一次,就会把人推入黄泉。
不,那个人不是别人,而是我自己。
不准想那种事!
看!
脚开始颤抖了!
深町的膝盖微微颤抖。
深町也不晓得是因为恐惧感,还是因为疲劳。
总之,深町的双膝不停地抖动。
在这种地方——
深町心想。
咬紧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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