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红黑颜色了。躺挂在暗的屋子里,黯淡到辨不出画着什么东西来。老人则称之为王若水①所画的葵花。而且每月两三次,从柜子里取了出来,拂去桐箱上的尘埃,又郑重地取出里面的东西,立刻挂在三尺的墙壁上,于是定睛地看。诚然,定睛地看着时,那红黑之中,却有淤血似的颇大的花样。有几处,也还微微地剩着已是青绿的脱落的斑痕,老人对了这模糊的唐画的古迹,就忘却了似乎住得太久了的住旧了的人间。有时候,望着挂幅,一面吸烟,或者喝茶;否则单是定睛地看。祖父,这是什么?孩子说着走来,想用指头去触了,这才记起了年月似的,老人一面说道动不得,一面静静地起立,便去卷挂幅。于是孩子便问道,祖父,弹子糖呢?说道是了,我买弹子糖去,只是不要淘气吧,嘴里说,于是手里慢慢地卷好挂幅,装进桐箱,放在柜子里,便到近地散步去了。回来的时候,走到糖店里,买两袋薄荷的弹子糖,分给孩子道,哪,弹子糖。儿子是晚婚的,小孩子只六岁和四岁。和儿子商量的翌日,老人用包袱包了桐箱,一清早便出门去,到四点钟,又拿着桐箱回来了。孩子们迎到门口,问道,祖父,弹子糖呢?老人什么也不说,进了房,从箱子里取出挂幅来,挂在墙上,茫然的只管看,听说走了四、五家古董铺,有说没有落款的,有说太剥落的,对于这画,竟没有如老人所预期的致敬尽礼的人。儿子说,古董店算了吧。老人也道,古董店是不行的。过了两星期,老人又抱着桐箱出去了。是得了介绍,到儿子的课长先生的朋友那里去赏鉴。其时也没有买回弹子糖来。儿子刚一回家,仿佛嗔怪儿子的不懂事似的说道,那样没有眼睛的人,怎么能让给他呢,在那里的都是赝物。儿子苦笑着。到二月初旬,偶然得了好经手,老人将这一幅卖给一个好事家了。老人便到谷中去,给亡妻订下了体面的石碑,其余的存在邮局里。此后过了五六天,照常的去散步,但回来却比平常迟了一些时间。其时两手抱着两个很大的弹子糖的袋,说是因为卖掉的画,还是放心不下,再去看一回,却见挂在四席半的啜茗室里,那前面插着透明一般的腊梅。老人便在这里受了香茗的招待。这比藏在我这里更放心了,老人对儿子说。儿子回答道,也许如此吧。一连三日,孩子们尽吃着弹子糖。
注:①王若水是中国元代画家王渊的字,号澹轩,钱塘(今杭州)人。尤精花鸟竹石,存世作品有《花竹集禽》、《秋景鹑雀》、《良常草堂》等图。
梦〔日本〕夏目漱石
做了这样的梦。背着六岁的孩子;的确是自己的儿子。然而,怪的是,不知什么时候,眼睛竟然盲瞎,变成毛头小伙子了。我问:“你眼睛什么时候瞎的?”回道:“很早以前。”
声音确是小孩子的,用词却是大人的,而且彼此对等,没有尊卑之分。左右是碧绿的田。道路狭小,鹭鸶的影子时时映在黑暗中。
“走到田里了?”背后说。
“你怎么知道?”回首向后问道。
“不是有鹭鸶鸣叫吗?”对方回答。鹭鸶果然叫了两声。纵是自己的儿子,我也觉得有点恐惧。背着这样的东西,前途不知会变成怎么样。难道没有可抛置的地方?我望着前方,发现黑暗中有一大片森林。那地方大概可以,才这么一想,背后就发出声音:“呵,呵。”
“笑什么?”孩子没有回答,只问道:“爸爸,很重吗?”
“不重。”
“会越来越重噢!”我默默朝森林走去。田间道路不规则,蜿蜒如蛇,很难走出去。不一会,来到双岔路。我站在路口歇一下。
“应该有石碑。”
小伙子说。不错,有一块八寸宽的方形石头耸立着,高及腰际。在黑暗中也可以明显看到上有“左往日洼,右往堀田原”的红色字样。红字的颜色很像蝾螈的腹部。
“往左边好了。”
小伙子命令。往左看,前方森林暗黑的影子从高空投向我俩头上。我有点犹豫。
“不必顾忌。”
小伙子又说。我只好往森林那边走去。心想:虽然盲瞎,却什么都知道,一面直往前走,背后说:“盲瞎总不方便啊。”
“所以我才背你呀。”
“让你背,实在过意不去。但不能瞧不起人啊。就是被父母瞧不起,我也不愿意。”
我不由得厌烦起来。想尽快到森林去把他丢掉,便加快了脚步。
“我知道再走一会就到了——正是这样的晚上。”
背后独语般地说。
“什么?”我尖声问道。
“你说什么——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孩子嘲弄般回答。这么一来,我仿佛已有所悟,但仍然无法清楚知道。想来再往前走一下就可以知道。知道了反而麻烦,还是在不知道的时候,尽快抛弃,比较放心。我愈发加快脚步。刚才就下雨了。路越来越黑。拼命往前走。那小伙子钉在自己背上,像镜子一样闪闪发亮,照出了自己的过去、现在与未来,没有一样遗漏;而且是自己的儿子,更是双目盲瞎。我越来越难以忍受。
“这里,是这里。就是那棵杉树下。”
在雨声中,小伙子的声音清晰可闻。我不禁停下脚步,不知不觉间已走进森林里。一丈前的黑影看来就是小伙子所说的杉树。
“爸爸,就是那棵杉树下。”
“疑,是的。”
我不由得答道。
“是文化五年(一八○八年)戊辰年吧?”不错,想来似乎是文化五年戊辰年。
“一百年前,你杀了我。”
一听到这句话,脑海里突然闪现出一种自觉:在一百年前文化五年戊辰年的一个这样黑暗的晚上,我在这杉树下杀了一个瞎子,当我发觉自己竟是杀人凶手时,背上的孩子顿时像石雕地藏一样沉重。
伤痕〔日本〕小林多喜二
“红色救援会”①打算在群众的基础上发展壮大组织,决定以“小组”为单位,直接在各个地区的工厂中扎根。××地区的××小组,每开一次会都要增添一两个新组员。新组员在加入时都作简单的自我介绍。有一次,新加入了一位四十岁左右的妇女。组长给大家介绍说:“这位是中山同志的母亲。中山同志最近终于被送到市谷监狱里去了。”
中山的母亲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我觉得,因为自己的闺女进了监狱就冒冒失失地跑到救援会里来,总有点儿不好意思……”闺女只要两三个月不回家,管区的警察就打电话,叫我到某某警察局去把她领回来。我每次都大吃一惊,几乎是哭着跑去的。他们把她从下边的拘留所里带上来。她的脸又苍白又脏,不知在里头待了多少天了,浑身发出一股难闻的气味。——据闺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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