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月报 2013年第10期》第26章


她的脸就冷了。如果第一种假设不成立,那就是第二种,只要你干坏事,他就知道。这也很厉害啊,特异功能。我不屑地笑笑,他能有什么特异功能。杜月道,那你说,他是怎么找见你的?我再次复述王大乐的话,先前也说过,杜月肯定当玩笑。杜月说,照这样讲,你想干坏事,身上会分泌出特殊气味,别人闻不到,你父亲能,这也算特异功能,只对你有效。你该把他送到研究所。我摇头,如果……他……把他送回营盘镇,别人爱怎么议论怎么议论,总比这样省心。杜月说,他先前还能在乡下住,现在你前脚走他后脚就会跟来。我再没勇气直视她,虚虚地说,我再想想办法。我想换个话题,杜月仍陷在王大乐那儿。你说他真能闻到你的气味?我说,他胡扯,你也信?杜月说,可以验证呀。我问怎么验证,杜月骂,傻子,不想干坏事?喜悦来得突然,我几乎呛着。哪能不想?是不敢让她瞧出来。只是……我差不多成惊弓之鸟了。杜月说出她的妙计,我两眼飞出瀑布一样的贼光。
顾着说话,菜一半都没吃掉,但已经没有心思。匆匆结账,到附近的万达广场买了一瓶廉价香水。出来,杜月往我身上狂喷,说绝对不能留死角。我说,你也得喷。杜月擂我一拳,照做了。 
我俩刚在路边站定,一辆出租车就停下了。司机问去哪儿,我说随便找个宾馆。我和杜月像极了迫不及待的嫖客和妓女吧,司机的表情就有些诡异。车窗先前半开,随后司机把车窗全打开了。我要求司机把车窗关严。司机问,一定要关严吗?我说一定。瓶里还剩三分之一,杜月又往我身上喷,我悄声说留点儿一会儿用。 
我和杜月都昏头了吧,万达广场旁边就有一家快捷酒店。那个司机拉我俩转了一个圆圈,停在快捷酒店门口。进了房间,我插牢门。杜月在我身上嗅嗅,说,味儿都跑光了,怎么闻不见?我说你早适应了。杜月把香水全喷我身上,又往瓶里兑了水,喷洒到地板上。我想烧点水喝,被杜月制止,别动,老实待着。 
杜月跨在床沿,我坐椅子上。我们盯着门口,耳朵警觉地竖着。我们手都没拉,似乎费这样的周折只为做个试验。我脑里全是王大乐,他在大街上游走,张着大大的鼻孔。他也许能嗅见一些,但香水味让他辨不清方向。 
一个小时过去,走廊不时有脚步声和说话声,但没听到敲门声。 
你怎么老想着干坏事? 
我和杜月对视,她突然说了这么一句。我终于想起来开房的目的。可是,我刚抱住她,她就担心地说,要是他来了呢?我说不会吧,手却抖了。杜月说要不再等等?我没有再等。 
潦草,匆忙,更像举行什么仪式。但是,我和杜月都掩饰不住兴奋。终于甩掉王大乐,这宣告我和杜月的好日子重新回归。 
出来,我的心悄然凝重。王大乐肯定会四处找我,不知这个时候在大街搜寻,还是失望折返。但愿他回去了,如果他在外面,我还得找他。我怕他走失,怕他干出极端的事来。把杜月送至医院门口,我快速回头。 
触到门把手,门立刻开了。王大乐在门口等我。我刚刚吁口气,王大乐一把揪住我。我以为他要扇我,竟然有些慌。没有。他把我拽至屋中央,眼里伸出无数挠钩,把我上上下下钩个遍。我明白了,屋中央光线好,可以看得更清楚。他脸上也没有怒气。他刚刚哭过,眼睛红着,泪痕还在。他的样子,像遭受重创,但眼角不时溅起亮光,那是失而复得的欣喜。 
他已经松开,我觉得被更大的力量攥住。有一种绞痛感。我想拍拍他,但那个动作挺难,结果只是挥挥手。 
你这是干吗?你这是干吗?我声音很高。王大乐往后退退,已是怯怯的样子。你别学坏,王大乐说。我的脑袋几乎裂开,大叫,我就是要坏,坏透坏烂坏彻底,你管得着吗?王大乐嘴巴抽动,女人说翻脸就翻脸,你不能轻易相信她。我大叫,坐牢我愿意。王大乐惊恐万分,他张开胳膊,试图阻拦什么。好一会儿,胳膊耷拉下去。然后,缩了水分般蹲在角落,双目呆滞,无神。 
8 
我和杜月回她老家是在五月末,第一次。女人让男人陪她回家,有格外的意义。我问杜月买些什么合适,杜月说该买的她都买了,我跟着就行。我总觉得不妥,买了两瓶西凤酒,两盒糕点。 
上火车后,杜月几番把头伸到车窗外,我以为她还想买东西,时间还来得及。杜月说看看风景。我忽然明白过来,压低声音,他不会来的。杜月笑笑,略带几分伤感。她问他会照顾自己吗?我说没问题,许多方面他比我强。我没告诉王大乐要去哪里,虽然知道他不可能追来。我叮嘱他看好门,现在小偷比蚂蚁多。没什么东西,小偷不会光顾。但我知道,这话对王大乐起作用。许多方面,我能哄骗他,可有时候,他有着超人的天赋。香水事件不久,我和杜月如法炮制,已经不再灵验。 
杜月让我作好准备。我问什么样的准备,并半开玩笑道,喝酒,还是打架?杜月没说回家干什么,而我对追根究底深恶痛绝。杜月摇头,说到家就知道了。我再次窥见她笑容后的伤感,心悄然吊起来。看样子,这不是一趟简单的旅程。我不在乎,我没资格。 
杜月的村子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豆庄。沧州辖地。她说豆庄靠海,到了才知道离海还有一百多公里。豆庄也不种豆,至于为什么叫豆庄,无从考证。没见到大豆红豆或豌豆之类,除了一片片玉米苗,就是灰灰菜。杜月说土地盐分太重,除了玉米,别的谷物都长不好。我想起营盘镇。营盘镇在坝上,气候与豆庄相差甚远,但也是大片的盐碱地,除了种枸杞,别的似乎都不适合。我和杜月的出生地竟然如此相像。只是杜月有家在这里,我没有。我不属于那里,那里也不属于我。 
杜月父母都是老实的农民。杜月和母亲忙活,她父亲陪我说话。话不多,偶尔笑笑,让我喝水。水又涩又苦。营盘镇水质也不好,至少不苦。杜月让我作好准备的可能就是这个。 
我和杜月父亲喝酒,杜月端上一盘油炸小辣椒,强调,辣,小心啊。确实,我夹一个放嘴里,嚼了两下,嘴巴就歪了。太辣了。杜月父亲说自己种的,和别的辣椒不一样,就这个品种,长不大。杜月父亲也嗜辣。我和王大乐吃饭,经常侧转身子,他嚼辣椒沉醉的神情,让我有莫名的羞耻感。我甚至觉得他故意提醒我,我是他儿子,和他一路货。我不愿意和他有任何相像。 
杜月安排我住西屋,她和父母同住东屋。一个人,行吗?杜月神情里隐着一丝顽皮。我说不敢,一个人害怕。她的话她的神情让酒后的我蠢蠢欲动。杜月说可以让她父亲和我一起。我忙说算了,杜月戳我一指头。她勒令我老实,她的动作却给我遐想。我睡睡醒醒,期待着。次日看见杜月父母,不禁有一丝羞愧,暗骂自己浑蛋。 
杜月和父母出去有事。和昨日不同,杜月和父母的脸都有些阴沉,可能真有事。我不便问,更不好猜测。我到村外走了走,在院里晒了一会儿太阳,还补了一觉。中午,杜月打电话,让我自己热饭,他们晚些回来。下午,三个人回来,神色不再那么阴沉。杜月塞给我一把红枣,说别处吃不到的。 
没什么事,我早早睡了。不再有非分之想,心沉静许多。突然看见杜月,我很是吃惊。杜月捏捏我耳朵,钻进来。许久没在一起,我手忙脚乱的。她可真敢!我担心她父母闯进来,催促她离去。她拧我一把,没良心的,想撵我?我说一万个舍不得。她追问,想让我留下?我说想。她堵住我的嘴,没让我叫出来。
我和杜月睡过了头,直到她母亲喊吃饭。我很紧张,每次与她父母目光对接,都迅速避开。他们神情平淡,一切如常。 
第三个晚上,杜月大大方方和我住到西屋。夫妻新婚就这样吧。我没和杜月谈过婚嫁,没勇气,总觉得我们在一起时间足够长,她才属于我。水到渠成最好。她结过,又离了。她说结婚也没什么意思。我的底气就抽掉了。 
好不好?杜月在我耳边吐着幽幽的热气。 
好。 
想不想离开? 
不想。 
那就别走了。 
当然,这不可能。多住一晚都是奢望。清早,杜月母亲给杜月收拾东西,我明白,该离开了。我瞅杜月,她做个羞的动作。我磨磨蹭蹭洗脸,慢慢腾腾吃饭。杜月碰碰我,悄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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