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月报 2013年第10期》第14章


“赶明儿把酒坛还给我吧,我得用它装酒。” 
虎头不敢转脸,只低头说:“酒坛是怎么回事?咦,上次来还放在这儿呢。” 
老歪爬过来,揪住虎头的耳朵:“是不是你们一伙偷了去?” 
虎头大呼小叫:“冤枉死人了!哪有的事!肯定是舅舅屋里来了别人——没有别人来?打鱼的打猎的,还有采蘑菇采药的,这些人一不小心就溜进来……” 
老歪把虎头揪到炕上,然后用一根绳子拴到窗棂上,不再追问。 
虎头被拴了一会儿就哭了,说:“俺妈知道了非骂你不可,你藏到河边等死,还要、折磨、小孩!” 
老歪抡起了巴掌,不过没有落到虎头身上,只拍了一下膝盖,长叹一声。又呆了一会儿,他总算解了绳子。虎头一下蹦到了地上。 
老歪咕哝:“那酒我有大用啊!” 
虎头暗暗发笑,心里说:“我们也有大用啊!” 
接下去无论老歪说什么,虎头都拒不承认。最后老歪也将信将疑了,自语说:“谁知道哩,也许被狐狸搬了去。” 
虎头听得分明,瞪大眼睛问:“狐狸?它们也喝酒?” 
老歪点头:“那是自然的了,动物中就数狐狸爱喝酒,一只上年纪的狐狸得了好酒,一口气能喝下半斤,这还不讲醉的!” 
虎头笑了,拍着手:“那就是它干的了!” 
老歪回忆往事:“有一年上村里不少人家酿了野果子酒、瓜干酒粟子酒,结果都被狐狸尝了个遍!狐狸毛儿沾在酒坛上,被阴阳先生发觉了……” 
“什么是‘阴阳先生’?” 
“就是专门对付它们的人,谁家出了怪事,就得请他们来。” 
“那你请个‘阴阳先生’好了!”虎头喘吁吁的。 
老歪摇头:“如今没有这些人了,他们死的死,没死的也洗手不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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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 
“因为林子小了,野物也不多了,没有那么多作践人的家伙了——就是有,上级也不让他们干这个行当了。” 
虎头立刻想到了那个老熊,就怯怯地问:“如果当年让‘阴阳先生’去斗老熊,不是最简单的事吗?” 
老歪一听“老熊”两个字,像被什么扎中了一样,倚在了墙上,脸色难看极了。他这样呆了一刻才愤愤地说:“那可不一样!老熊是什么都不怕的!” 
“如果让‘阴阳先生’去对付那个老婆婆呢?”虎头胆子大起来,直盯着舅舅。 
老歪转身搬弄坛坛罐罐,像没有听到一样。虎头再问,他就发出一声怒吼:“胡说!” 
虎头不敢再闹下去,就寻个机会逃出泥屋。他出门时才发现,自己手里不知什么时候抓了一个纸袋子,里面装满了小干鱼。 
他向我们炫耀手里的东西:“看,每次咱都不白去呀!” 
我们抱上酒坛去找那个老婆婆了。 
老婆婆头枕着一口袋蘑菇睡着了。她睡得真是香甜,轻轻打鼾,双手合在胸前。虎头朝屋角撇了撇嘴,大家都注意到那儿有几个坛子,就像老歪屋里一模一样。再看炕上,还放了几个小纸袋——那和老歪装小鱼的袋子一模一样。 
大家正趴在窗上,屋门突然被敲响了。 
我们赶紧伏下。老婆婆搓搓眼开门,进来了一个戴斗笠的男人——我们都愣住了,因为这个男人谁都见过,他就是海边看渔铺的铺老,是给打鱼人做饭的。看来铺老常来这里,他一进门二话不说,扛起那袋蘑菇就出去了。 
原来小屋门前停了一辆小推车,上面装了一些东西。铺老和老婆婆从车上卸东西,再把蘑菇放上。车子吱扭扭推走了,一眨眼就消失在林中小路上。 
老婆婆反手关门,在屋里摆弄刚刚搬回的东西,很高兴的样子。 
我们这才看明白,她是用蘑菇换回别的东西,吃的用的——这会儿她从一条帆布袋子中抽出一个大刀模样的东西,原来是一条大干鱼!这鱼可真够大的了,如果放到锅里煮了吃,我们一起也吃不完。她还搬出了白面和豆子,把它们一一装进不同的坛子。最后老婆婆揭开一个坛子,伸手蘸了一下含进嘴里,脸上是愉快的表情。 
虎头仰起了鼻子——我们都嗅到了野果子酒的味道。 
眼前这一幕太让人惊讶了。因为一激动就管不了那么多,大家跳起来,一齐去敲老婆婆的门。 
“谁呀?”屋里是拖拖拉拉的脚步声。 
我们七嘴八舌地回答:“喝水啊,口渴了!”“来林子里玩的!”“我们迷路了!” 
门开了,老婆婆一见我们,“啊啊”两声,不过一点阻拦的意思都没有。 
屋子阴阴的,但气味好闻。每个屋子的气味都不同,比如老歪的屋子,无论什么时候都有一股兔子屎味儿。这屋里好像有一点李子花的香味、一点烟叶的香味——老婆婆是个最能抽烟的主儿,瞧那个大黄铜水烟袋就搁在窗台上。 
“这是个抽烟的机器吧?”小双挨近了它问。 
老婆婆笑眯眯地把水烟袋挪到一边,大概怕人碰到它。 
虎头尽快走到那些坛坛罐罐跟前,故意大口吸气说:“真好的野果子酒啊!我闻见了!我闻见了!”说着就去掀坛子盖——老婆婆没有拦住,酒香一下扑满了屋子。 
我们一齐凑到酒坛边。老婆婆拉长了脸:“小孩牙牙不能喝酒!” 
小双指指虎头怀里的东西:“这也是一坛酒!我们天天喝,信不?” 
老婆婆将信将疑地看看虎头用衣服包裹的东西,虎头就放开来给她看。老婆婆打开盖子,“哎哟”一声,说:“老天爷爷!” 
接下去我们给她品尝了带来的酒。她咂咂嘴,点头说:“一模一样!” 
“什么味儿?”虎头问。 
老婆婆不说什么了。我们再次劝她喝,她就喝起来,一边喝一边从旁边找出一个纸袋子,捏着小干鱼下酒。这些小干鱼我们全都认得,绝对是河边老歪那儿的! 
为了让她喝得更多,我们也各自抿了一小口。老婆婆原来这么爱喝酒,真是再好不过了。虎头朝我眨眨眼:“大婶好酒量啊,大婶一个人抵得上咱们大家!”老婆婆抹着嘴说: “呔,你几个小孩牙牙算什么……” 
老婆婆脸红了,鼻子上冒出了汗粒。 
这样喝了一会儿,她上前揭开锅盖,我们马上闻到了一股最诱人的味道:炖蘑菇!真的,锅里是炖好的大黄蘑菇,鸡腿蘑!大家啧啧咂嘴,说只有大婶这儿才有这么好的大蘑菇! 
吃了蘑菇喝了酒,大家不约而同地盯住那个大水烟袋。老婆婆高兴了,回身抓起它说:“我就抽给小孩牙牙看看!”她捏出一撮烟装到一个漏斗里,按一按,摇一摇,让我们听到了“汪汪”的水声,然后就点火。她厚厚的嘴唇包住那根弯管,用力一吸,咕噜声就响起来,活像老猫打鼾。 
我们看得聚精会神,眼也不眨。小双说:“大婶抽得差不多了,让俺也试试吧?” 
她抓紧水烟袋东躲西闪,不过是做个样子。我们把沉沉的水烟袋轮流端在手里,吸、咳,鼻涕眼泪都出来了。 
这真不是什么好东西,是个中看不中用的机器。但是眼前的老婆婆也真了不起,全村的老人都只是一杆烟锅,只有她才有这么复杂的一台机器。 
看着我们流泪,玩水烟袋,老婆婆笑得开心。她的脸更红了,眉毛往上扬着,显得年纪并不大——她真的年纪不大啊。 
我想起一个事情,就问:“大婶,你认得西边河岸的老歪吧?” 
她脸色一沉,咬住了嘴唇。 
大家全不吱声了,屋里安静下来。我有些后悔。这样许久,她要回水烟袋,长长地吸起来,只吸不吐,一会儿腮帮就鼓得老大,最后才“噗”一声吐出一股浓烟。我们全给罩在了烟里。 
走出密林时天快黑了。一路上大家议论,认定这个老婆婆与老歪常常往来——他们之间存在交换关系,就像她与海边的铺老一样。比如她的酒、干鱼,都是用蘑菇换来的——老歪屋里从来不缺蘑菇。 
这个夜晚怎么也睡不着。我在想老歪,想那只老熊,想外祖母和村里老人讲的故事。这一切太复杂太难解了,好比算术题,可能是最最难做的一道了。我想得头疼,不知怎么就睡着了——梦中出现了草屋里的老婆婆,她头枕那个装蘑菇的大口袋,胖胖的身体蠕动起来——整个人愣愣地变成了一个大蘑菇! 
我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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