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万哼着鼻子,说:“女老大恨死了,气得连鱼都不想打了,躺在渔铺里,一会儿叫一遍‘见风倒’……不逮住小妖怪怎么得了!”
小双问:“她叫他?为什么?不打鱼了?”
老万点头:“那当然。她看中了‘见风倒’嘛,心里急,又娶不走他,麻烦也就大了!她说抓住了小妖怪,就放进鱼铺的大铁锅里煮汤,和鱼一块儿煮!”
大家全吓蒙了,大声骂起了女老大。
老万摇头:“她不过是在气头上,真逮住了又是另一回事了。不过咱不会告诉她的,只想让她帮帮咱——我琢磨啊,用渔网就成!把一种细丝渔网扯在树隙里,小妖怪给罩住,那就‘插翅难逃’了!”
我们都不吭声。是的,那样小妖怪真的要被捉住了。这时大概每个人心里都有些反悔:该不该和老万一块儿做这事?
如果现在改变主意还来得及,只可惜下不了决心:还是担心“见风倒”出事。
老万有了女老大的支持,细丝渔网很快扛来了,并且在半夜悄悄地布下了——每一面网都有一根绠绳藏在草叶里,人在暗处揪住,到时候一拉绠绳就成了,它会被紧紧勒住,再也跑不掉了。老万很得意:
“别说它了,就连一只蚂蚱都逃不出去!”
这时候要阻止也有些晚了。小妖怪啊,事情就这样了,也许我们几个要犯个大错了,不过我们总要保护老朋友,这也是不得已的事。
我们知道,只要是妖怪就一定会有奇能,让人无法猜测无法抵抗。一想到这些就有些后怕。不过这也是冒险的乐趣和代价吧。
这些日子,我们遇到“见风倒”就装作没事的样子,可惜装不像。这家伙也装不像,因为自从有了小妖怪之后,他长了细鳞似的脖子就变红了,而且额上闪着苹果一样的亮光。那个酒盅似的肚脐似乎更深了。他躺在那儿,揪一片梧桐叶盖在脸上,不理我们,也不理猫和羊——有一次虎头猛地掀开树叶,发现他在偷着笑呢!
以前他从来不会笑,当然也不会哭。
问题严重了。我们觉得面前这个人或许真该交到女老大的手里,那时她就会管住他、保护他了。这个孤零零的光棍汉真得有个人疼爱,尽管女老大可能还会欺负他——谁知道她会怎样,也许一会儿欺负一会儿疼爱吧?我们“小孩牙牙”真的什么也搞不明白。
老万在等待的日子里很焦虑,搓着手说:“这些天也打不了多少鱼,女老大不干了,有心事呢,想着一个人呢。唉,咱不该让她来相亲,这下子全糟了,擦眼抹泪了。”
“她也会哭?”我不信。
“她说自己命苦啊!瞧瞧咱这事办的吧,真是对不起过世的师傅。就让咱快些逮住小妖怪吧,那时再从头来一遍……”
在没有月亮的夜晚,我们趴在园子一边,不相信会有什么奇迹发生。动物和人一样,喜欢在月光荧荧的时候嬉闹。老万吸烟,并不在乎一闪一亮的火头;小双捏住虎头的鼻子,虎头像鲨鱼一样张大嘴巴——正玩着,小双突然竖起了一根手指。
一种若有若无的声音,就像人蹑手蹑脚走来,像一只皮球轻轻地在园子里跳动……我们不能抬头,老万把我们按住了。什么都看不见。这样过了几分钟,园子中央传来了“吱——”的一声,这响声细小、耍闪桶汀!?br /> 老万呼一下坐起,接着把手里的绠绳用力一拽。那“吱吱”声更响更尖了。我们不顾一切地跑过去。
老天爷,大事真的发生了,一只大鹅——也许比它还要大一点——在细丝网里挣扎,发出扑棱棱的声音。它正死命撞着网扣。
老万憋着气,两肘奓着挡开我们,一个人将网收紧,发狠地攥住网绠,一边跺脚威吓,一边麻利地收好,背上肩膀就走。
我们紧紧跟上。
走出园子的一刻,我回头看了看小土屋,发现后窗上有闪亮的灯光。
大家深一脚浅一脚往前走,不知走向哪里。身上汗津津,心跳不止。大家都明白,这事千万要躲开“见风倒”,他如果赶上来就会拼命。
直走进一片槐林里,停在一块空地上。老万喘得像头牛,把沉沉的网包放到地上:“死沉的物件呀,咱这回逮住了你,你得老实一点——不打你不骂你,只要从实招来。”
老万这样说的时候,一直在网里挣撞的小妖怪竟然安静下来,它不声不响伏在黑影里。我们都急坏了,还有点害怕——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见。正焦急,老万让我们从林子里找来一些干树枝扎成一束,然后用打火机点亮——
它身子微微抖动,脸背向一边,不知是害怕还是害羞。它大约有90厘米多一点,后背是灰色的,全身长了细密的茸毛,光滑极了。两条腿真像莲藕,膝盖像人一样。它在老万的拨弄下转过了身子,这让大家发出“啊”的一声。
这张小脸圆圆的,完全像个娃娃。大眼睛,鼓额头——就像以前在月光下看过的那样,额上是一溜整齐的刘海。小鼻子圆圆的像猫,鼻头翘起一点。眼睛是灰褐或浅蓝,艾艾怨怨地看人,一个一个看。它大概很快明白老万是说了算的人,最后只怯怯地盯住他。
“站起站起——”老万手掌往上抬着,比画着,并没有恶声恶气。
它真的慢慢站起。我可以看到它的全身了,把一声惊叫用力压住——它脖子以上是一种浅栗子色,胸部是棕色;整个肚子上部是灰白色——到了肚脐之下就转为浅蓝色了;最不可思议的是从那儿到胯部,长出了一个贴紧肚皮的兜兜,就像为了装东西方便一样!它这会儿两手——准确点说是翅膀,因为展开之后是宽宽的蹼一样的东西,所以会飞——有不多不少五根手指,正紧紧捂在两腿之间……
老万扯开了它的手,我们于是不好意思地看了看。
它真是雌性,真是不出所料。
这时我们又注意到它的脚:从大趾到小趾样样都有,不同的只是长了蹼。
我们在火把熄灭前细细地看过,从心底认定这是一个小姑娘。特别不能忘记它的眼睛,那神情里有羞愧、惊惧、愤怒、哀求……
大家不再说什么。火把熄灭,心仍旧怦怦跳。接下去怎么办?黑影里没有一点声音,老万也没了主意。不远处有个老鸦“啊啊”一叫,好像发出了抗议。
我心里承认,这个小妖怪又可怜又可爱,很不幸的。我相信小双和虎头他们也会这样想。老万点了一支烟,提起网包。小妖怪一声咳嗽,老万就将烟熄了。我们往前,走了一会儿发觉是大海的方向,就折回了。我知道老万肯定要瞒住女老大。
此刻小土屋里的人在干什么?他知道这个夜晚自己的园子里发生了这样的大事吗?
在槐林边站了一会儿,回望着那片园子。网包里的小家伙无声无息,她大概认命了吧。我问老万到底怎么办、把她送到哪里?他只说:“跟上吧。”
一直走到离林子不远的小村尽头,在一幢小屋跟前停下。
老万叩门,原来是自己的家。大家马上想到他那个不男不女的“家口”。黑影里有个沙沙的嗓子说:“天天下半夜才回,中了魔怔啊!”从里屋随声出来一个人,手里端着一盏灯——这人果真扎了两条小辫,个子真高,差不多高出所有人一大截,干瘦。他(她)一双大眼陷在眼眶里,用力看人。我注意到他(她)的嘴唇薄薄的,毛茸茸的,心里马上作出判断:“他是个男的!”
老万对我们介绍出来的人:“这是俺老伴‘山花’,叫她大婶吧。”
“大婶……”我们叫着,有些不太情愿。
山花大婶急急去看网包,连连大叫:“哎哟,原来是这么个物件!吓死我了,吓死我了,这是个什么怪鸟儿?”
老万无心搭理,在屋里到处翻找,找出一个竹子做的大鸟笼——老天,这可能是全国最大的一只鸟笼了!他小心地将网包里的小妖怪挪进去,一边咕哝:“唉,对不起了,这儿还是窄巴了些,赶明儿给你造个大宿舍,先得委屈两天。”
她已经没有了原来那样的惊慌,小鼻子用力吸着,辨析着这里的气味。她像企鹅那样在笼内挪动,打了个小小的喷嚏。
老万嘱咐山花好好饲喂,递食时千万、千万防止她逃脱,最后加重语气说:“军令如山倒!”
山花摊着手问:“这物件吃什么?菜叶?肉包?不是兔子也不是鹅……”
“你就一样一样试着来,不能渴也不能饿,千万、千万!”老万揪揪山花的小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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