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遍清秋路》第11章


刚起脚,就听见他在后面大喊,“劝你不要回你的屋子去,否则你会后悔的。”
我心中纳罕,我回自己的屋子有什么后悔的?虽然有些迟疑,但还是加快脚步向我的屋子走去。
才推开了门,就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终于明白哥哥的话是什么意思。屋内的几案上,墙壁上,甚至地上都摆着满满的“字”——似乎可以叫做书法。看着这些年常常可以见到的字体,我不由狠狠地喊道,“小恶魔,你给我滚出来。”
十四阿哥晃晃悠悠地走过他的大作,手里还提着依旧润着墨的毛笔。“找小爷什么事儿?”
我强压住心中的怒火,“谁让你进我的屋子的?”
“小爷我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你管得着吗?”他抬起手拈了拈狼毫的顶端。眼睛偷瞄了我一眼,“爷还有事儿啊,先走了。这些字儿就全当爷赏你的了。”然后抬脚就想从我身边溜走。
我抬手挡在他的面前,“还以为你念了这么多年书,有些长进,想不到还是这么顽虐不堪。今日我就替我阿玛好好地给你当次师傅。把这些鬼画符都给我收拾了!”
他暴躁地站在了我面前,“什么?要爷我收拾?小爷我还没干过这事儿呢。要收拾自己收拾去。我才不管。什么时候轮到你当我师傅了?法海师傅教我是他教我,与你有什么相干?一介女流之辈。”
我气得手心痒痒,偏偏眼前这位爷打不得骂不得。心里想着他四哥要是在面前就好了,偏巧他还两个多月没有信来了。一时间心里委屈,眼泪在眼眶中打了个转,啪嗒啪嗒地就一颗接一颗地掉了下来。
十四看见把我招惹哭了,有些慌。在我面前猴子似的抓耳挠腮,嘴上还咧咧道,“看你没出息的样子,小爷就说了你那么两句,有什么好哭的。”然后就掏出手绢递到我跟前让我擦眼泪。我一把推开,背过身,蹲在地上将头埋在膝盖间接着哭。隐隐听到屋子里零碎的脚步声,过了一会儿就静下来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等抬头的时候,屋子里已经收拾好了。回头看去,十四正坐在我身后定定地看着我。“那么大个人了,也不嫌害臊。当着爷的面哭得跟什么似的。屋子小爷我收拾干净了。啧啧,看这眼睛,肿得跟猴屁股似的。”他讥讥歪歪地说道,边说还边拿起手绢给我抹脸上的泪痕。
我一时没忍住,暴笑了出来。这什么破比喻啊,从来都说眼睛肿得跟樱桃似的,谁会拿猴子屁股比啊?伸手推开他的手,“你眼睛才猴子屁股呢。”
他看我破涕微笑,也开始大笑起来,然后装得一本正经似的说,“就知道说这句你会笑。天儿不早了,十三哥应该跟师傅聊得差不多了。我们还得回宫呢。下次再来找你玩儿。”
“你啊你啊的,没大没小。看人家十三阿哥,一口一个潇姐姐呢。”我嘟囔了一句。
十四挠了挠后脑勺,“你还没尊没卑呢,好歹我也是个阿哥,别一天到晚总是小恶魔小恶魔的。整得我跟个小孩似的,我可都十岁了呢。”
十岁怎么样,还不是小屁孩一个。心里想着却没敢说出来。只说道,“你要是以后老老实实地,我也就恭恭敬敬地称您一声十四阿哥。”
“那我走了,潇姐姐。”他说着,然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我心内暗爽,“恭送十四阿哥了。”
第七章 剩月秋风
康熙三十六年
二月 康熙帝再次亲征噶尔丹于宁夏,命皇太子留守京师。 
三月 康熙帝驻跸宁夏,察恤昭莫多、翁金阵亡兵士。祭贺兰山。上阅兵。命侍卫以御用食物均赐战士。 
四月 康熙帝回銮。费扬古疏报闰三月十三日噶尔丹仰药死。康熙帝率百官行拜天礼。敕诸路班师。 
当听闻皇上回銮的消息时,我似乎终于盼到了一丝希望。不久,便可以见到他了吧。待到二玛法和三叔回到府中,仍未有他的消息。
另外一颗心又开始悬起来。四阿哥会去跟皇上求旨赐婚吗?为什么回来之后,竟然连一句话,一封信都没有?莫不是出了什么问题?我日日在府中等着,等着一个人的消息。临帖时,却临着临着就走了神。吃饭时,却忘记夹菜只是扒着碗中的饭。抚琴时,那琴音突然像被硬生生截断的河流。他,忘了我吗?
天气和暖,人间四月天。舒裕早早地便谴了她的丫鬟入画来邀我一起去郊外春游。本来没有心思,但是因为朝云和暮雨都劝我出去散散心,也就答应了。穿了一身湖水蓝的骑装,头发拿宝蓝色的丝带扎住。因为是散心,所以也就懒得坐车了。牵过我的“追风”,翻身上马。朝云备了外出时带的食盒,也拉了一匹马跟在我身后。我夹紧马腹,任它慢跑起来。
许久不见舒裕,她妩媚了很多。一身绛红的骑装,此刻正英姿飒爽地立在她的“驰云”上。“潇儿,最近怎么老不出来?瞧你在家憋屈的,这小脸儿上怎么一点血色都没有?”
“我前些日子身子不大好。好些日子不见,舒姐姐倒是漂亮了许多。”我尽量隐去心事,开始与往常一样和她笑闹。四月的阳光下,微风开始扫过我惨白的脸庞。或许该多晒晒太阳了,我心里想到。
过了午,朝云和入画已经帮我们在一棵树阴下铺好了一块地方,摆上带着的小菜。正准备开饭的时候,舒裕又从食盒里掏出一壶酒和两个酒杯,还得意地冲着我笑了笑。
“呦,多几天没见,舒姐姐都随身备着酒了。”我略带讽刺却很享受她带酒出来的想法。伸手抢过酒壶拿过一个杯子给自己倒满。放在鼻下轻轻一闻,“上好的绍兴女儿红,舒姐姐莫不是学他们南边儿人要出嫁了备下的?”
“你居然认得。”她显得有些意外。“是女儿红,宫里赏赐下来的,我就偷偷地带出来跟你分享了。”说话间,她略带得意,脸上还带上了一抹红云。
“这宫里的主子们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平白无故地居然赏起来人家女儿家出嫁的酒来了。莫不是哪位爷看上了姐姐?”我有意调笑,话说着还顺带拿嘴抿了一口酒。
舒裕的脸霎时涨得通红,似娇羞地低下了头。我却可以看到她已经红透的耳根。这时入画从旁边说,“可不是有爷看上我们家小姐了?皇上已经下旨,把我们小姐赐婚给四阿哥,等年底就完婚。”
入画的话犹如一声炸雷,“是谁?”我有些急迫地问。“皇上把舒姐姐赐婚给谁?”
入画和舒裕显然没有料到我强烈的态度,入画有些颤抖地说,“四阿哥呀。”
霎时间,我觉得心仿佛被掏空一般。四阿哥,四阿哥,两个月的杳无音信,原来赐婚的是舒裕,不是我,根本不是我。觉得自己身上似乎一下子虚弱起来,手连端起酒杯的力气都没有了。耳边全是入画的那句“可不是有爷看上我们小姐了,皇上已经把我们小姐赐婚给四阿哥。”原来心被拿走是这样的感觉,连疼都感觉不到了。心里一遍遍念着,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也许舒裕和入画发现了我脸色的变化,舒裕一把扶起我,“潇儿,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混沌中,似乎舒裕那绛红色的骑装是那么地刺眼,刺得我眼睛都睁不开。耳边还是舒裕关切的声音,心里的那丝痛终于蔓延开来。
“舒姐姐,也许是我病还没好利索,刚才吹了风,又喝了酒,头有些晕。我回家躺躺就没事了。”想着不能让她知道,强忍着那丝钻心的疼痛,就伸手让朝云拉我起来。朝云显然理解了我的意思,忙扶起我,“我们格格这病已经拖了好久了,就是不见好。这不,才一吹风,就又受不住了。”
舒裕点了点头,“那就快送你们主子回去,下次等大好了我们再聚。”说完同朝云一起搀扶着我,想帮我找辆马车。我摆了摆手,“我骑马回去就好。”言毕,朝云已经牵来了追风。我拉过缰绳,头也不回,只是想赶快回家,大哭一场。
才进了府,就迎面碰上舜安颜和他的几个朋友。我跳下马,把缰绳扔到他手里就往屋里跑。进门时脚下一绊,摔倒在地。此时已经是浑身虚得一点力气都没有,索性趴在地上。脸紧贴着厚实的地毯。不一会儿,舜安颜并着朝云暮雨一起跑了进来。
“妹妹,有什么事儿起来再说。”舜安颜有些焦急地拉住我的双臂想要扶我起来。
我转头看向他,“哥,我没有力气起来了。”话未落,眼泪已经如水般奔流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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