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越死亡:恩宠与勇气》第47章


我向肯提起这件事,他从书桌上抬起头来对我说:“那可能是糖尿病的症状。”我回了一句,“喔!那可有趣了!”然后他继续工作,我们再也没想到这件事。
没有肯我不晓得该怎么办?如果我在面对这个新的震撼时,他刚好因为工作不在我身边,我该如何是好?他抱住我,安慰我,他似乎汲取了我身上大部分的痛苦。在他的搀扶下,我哭着离开诊疗室。现在又有另一个疾病必须去学习、去对付,这个疾病正在威胁着我的生命。我非常难过,对这整件事愤怒极了。
我几乎记不得贝尔克医师与护士告诉我的话,我只是呆坐着一味哭泣。我们必须观察我的糖尿病是否会对佑尔康(glyburide)产生反应。这是一种欧洲发展出来的口服剂,如果无效,就必须做胰岛素治疗。每天早晨我必须做血糖测试,星期六与星期天也不例外,如此才能判定我需要服用多少剂量的口服剂。护士又将这些必须注意的事项复述一回;我希望肯听得比我仔细。在沮丧与被击垮的同时,我感到一股难以遏制的反叛与盛怒;这件事听起来像是我一辈子也甩不掉的梦魇。
护士给了我一份改变饮食的遵守清单,往后的日子里,我将会与它极为亲密。在热量一千两百卡路里的食谱中,牛奶、淀粉类、水果、肉类与脂肪全被换掉了。不过感谢上帝,我还可以随心所欲地吃一些萝卜、中国的包心菜、黄瓜与腌黄瓜。
拿着食物清单,第一站便是去超市。我仍然怏怏不乐,但是在超市里,我暂时让自己迷失在那些眩惑人的食物商标中。糖,到处都有糖,它躲在面包里,藏在花生酱中,隐匿在沙拉酱、熟食、调制好的食物中,意大利面酱与罐头蔬菜中也有,到处都是!肯和我徘徊在走道间,彼此叫嚷着令人厌恶的发现——“第七条走道,连婴儿食品里也有糖!”偶尔看到我能吃的东西,肯竟然大声嚷嚷:“第四条走道有缺装的土,不含糖”当我们走到收银台时,手推车里装满了许多新的东西,像是健怡汽水、量尺、新的量杯、量匙等。这些替代性的食物都得靠量器来拿捏分量,这点我必须学习。
每天,在吃早餐以前,我得先开车到检验所验血糖,星期六和星期天则到海军综合医院。在那里取得另一张识别证,纳入我的珍藏。医院里的人员都是抽血专家,但是当针头插入血管的一刹那,疼痛还是难免。然而,除周末以外,平常去诊所的日子里,每一次我都满心企盼那位仁慈的银发女士来为我抽血,因为她技术神奇,不像护士会把人扎疼,甚至得扎两针才抽出血来。这对我而言是格外重要的一件事,因为我前不久才动过胸部与淋巴手术,所以抽血采样都集中在左手,愈来愈像个有毒瘾家伙的手臂。
此外,每天早上我还得吃五毫克的佑尔康,它是一种治疗糖尿病的“第二代”口服剂。傍晚大约五点左右,再服第二剂。也许我该戴只表,提醒自己别误了吃药的时间。
不仅如此,每天我都得检视那张贴在冰箱上的食疗清单。我心想:我能不能以牛奶交换花生酱?或是以一点淀粉换取蔬菜?再不然,就算在晚餐时多吃点鱼也行?但我只能用量杯量麦片粥,量牛奶,外加两汤匙葡萄干,四分之一杯的农家鲜乳酪。午餐则是一盒沙拉调配食用醋,一点点花生酱(大约两汤匙),香蕉三明治(二分之一小号的)和二分之一杯的青菜。至于晚餐也得仔细斟酌,三盎司的鱼,一整杯的全麦粉,二分之一杯的青菜。就这么一点东西,肯也尽可能地在烹调上变花样。晚上的宵夜则是半杯牛奶加上两片饼干。
我每天都必须做四次的尿液检测——清晨醒来时、午餐前、晚餐前以及晚上吃宵夜前。每天四次,我眼睁睁地看着这支该死的小棒子在我面前变成棕色。原本清澈的液体开始转成绿色,接着周边泛出棕色,然后愈变愈深。一次又一次地看着测试棒在我眼前变成棕色,我终于肯定地告诉自己,我得了糖尿病,我得了糖尿病,我得了糖尿病。
几个星期下来,佑尔康与严格的食疗所引起的反应相当缓慢(然而崔雅服用的药物已经是最大剂量了),这意味着她仍需持续做胰岛素治疗,也许要好几个月,或者好几年,总之是无法避免的。
胰岛素治疗,其实就是注射胰岛素。我仍然牢记儿时探访祖父的情景。我们姊弟都很喜欢造访祖父那幢充满神奇的房子。房子的前面有白色的圆柱,宽大的回廊玄关,如茵的绿草以及一些可以攀爬躲藏的大树。我很清楚地记得他为自己注射的情形:露出苍白的皮肤,再把它挤成一堆,我们全都瞪大了双眼,震惊地看着他把针头扎进自己的皮肤。然后爬上他那张美丽的木床,和他挤在一块儿,再推着他到我们自己的房间。我们爱爷爷,每个人都爱他,他是一个身材高大、虎背熊腰、精神奕奕、充实度日的人。每当他来看我们的时候,总会在口袋或大衣里藏一些糖果和小礼物,或是我们最爱的漫画书。我们喜欢爬在他的身上,四处搜寻藏在他衣袋里的宝物,高高兴兴地坐在他的大腿上享用。即便是现在,我还是很怀念他,我希望他能在我的身边,和我一块儿生活,也很希望肯能认识他。
祖父也有糖尿病,事实上他死于胰脏癌,然而他当时已经83岁,生活得充实且多彩多姿。现在我终于明白他为什么那样小心地调理食物。譬如新做的无盐奶油,从鸡舍直接取得的新鲜鸡蛋以及粗糠壳物和豆类。在我的记忆中,祖父是我所认识的人当中最注重食物调理的,直到现在我才明白真正的原因。伯父汉克也是一位糖尿病患者,成年人罹患糖尿病与遗传有相当大的关连,和青少年患者不同。孩童们罹患糖尿病多半不是来自亲属的遗传;根据推测可能是由某种滤过性病毒感染的,但真正的原因为何、如何治愈糖尿病,至今还无人知晓。
胰岛素。该死、该死、该死。我真希望自己的血糖很容易就下降了,最好是借由食疗、运动就能获得改善。我现在整个人有点麻木,我不想让得糖尿病的念头驻进来,它令我恐惧,令我愤怒不已。
一位友人前来向我道贺,因为他认为我的病情控制得不错,这使我觉得非常诡异。我确实在尽力控制,但仍然感觉愤怒、不信任。我用糟糕又苦涩的态度和它开玩笑,我抱怨自己必须紧守食疗的原则。我虽然很确定那对我有益,心里也很感激,但我丝毫不觉得有趣。这当中唯一能让我接受的,是对于存在的真实认知。我是真实存在的,我的愤怒是真实的,我信任自己的愤怒,它令我觉得健康而迫切。我并不打算强装笑脸,除非我能真的从愤怒中走出来,才可能打从内心深处表露出愉悦的情绪。我不晓得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但我确知的是,我现在仍需处在愤怒中,让它演化。
几天前,我和一位友人谈到,随着年龄的增长,人愈来愈需要培养日常生活的小乐趣。糖尿病确实让我更加察觉到吃东西的乐趣,因为那是我仅有的了。你一定无法想像多吃两匙花生酱居然能带来品尝山珍海味的满足感,特别是你也许一辈子都无法再吃到它的时候!我打开冰箱,浏览着每一样食物,心中开始盘算,以这一盎司、两盎司的分量,我要花多久时间才能把它们吃完。我买了一种蛋糕状的无糖健康食品款待自己,结果在一点一滴蚕食的情况下,整整花了一个星期才吃完它。
我的展望就是换上较好的心情。我想糖尿病所产生的结果使我的生活必须消磨在较低的层次。我希望至少家人和朋友会因为我所遭遇的事,更加注意、珍惜自己的健康。
我认为崔雅的糖尿病极可能是化疗引起的。成人罹患糖尿病,遗传可能只是潜藏的因素,心理压力才是真正的病因。对崔雅而言,化疗正是这个致病的外在压力。
当糖尿病开始对这位毫无疑惧的受害者敲起丧钟时,许多令人不悦的事相继发生了。因为胰脏无法产生足够的胰岛素,身体不能利用血液中的葡萄糖,糖分于是累积在血液里,形成一种密度较大如蜂蜜状的物质。这些糖分有些会渗透到尿液中——罗马人通常以蜜蜂来测试,如果尿液附近有成群的蜜蜂盘旋围绕,那就表示这个人罹患了糖尿病。血液因糖分增多变得较为“浓稠”,于是从附近的组织中吸收水分,病患因此处在长期口渴的状态,不停地喝水,而且频尿。血液的密度变大,也会造成毛细管的瓦解,这意味着身体中许多毛细管分布的区域,如四肢、肾脏、眼睛的视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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