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藏》第130章


她想起那次和香波王子的见面,当她说“前世注定的爱侣,那是要用仓央嘉措情歌做信物”的时候,香波王子立刻唱了起来。她没想到香波王子的仓央嘉措情歌会是这样一种声音:就好像空着的心房突然迎来了主人,钥匙一响,门就自动开了。此前也有人想进去,但是门,牢固的心房之门就是不开,错觉中以为开了,一推却又是牢牢的关闭。主人,你是我内心一千年的等待,终于等来了,所有的都已经为你敞开,你却要死去了,你让我眼看着你就要被滔滔河水冲走了。她学着香波王子的声音唱起来:
眷恋的心上人儿,
若要去学法修行,
就随着小伙子我,
走向深山的岩洞。
智美回头看着索朗班宗,心说你越唱我越不救,不救,就是不救。我连梅萨都不想救,还救香波王子?他们死了我就是唯一的掘藏者。心里恨着,耳朵却在不由自主地谛听索朗班宗的仓央嘉措情歌,莫名的感动不期而至。他吃惊地审视自己:居然他会被感动?片刻之后,他更加吃惊地发现,自己已经脱掉衣服,在情歌的推动和护送下,来在了水边。
智美问自己:你是拉奘汗的后人,你不是铁石心肠吗?
天黑了,河面上的人影和水流变成了一种颜色,救援是看不见的,只有声音不时地响起来,证明他们还在和水流抗衡。差不多折腾了一个小时,河中的人才慢慢靠近水边。
智美先是拖着香波王子来到了岸上,然后再下去,又是一番看不见的折腾,才又把梅萨拖上来。为什么要先救香波王子?难道“七度母之门”比梅萨更重要?难道香波王子真的比他更有希望发掘到伏藏?不不不,他永远不想清醒地面对那个一直被他死死摁在内心深处的想法。
阿若喇嘛紧张地问:“活着吗香波王子?”
智美别他一眼说:“我不救死人。”然后又一次扑进了拉萨河。
公路上突然响起了救护车的鸣叫声。这辆救护车早就停在那里,到了这个节骨眼上才显示了它的存在。一个白大褂从车上下来,他戴着崭新的礼帽、墨镜和口罩,背着皮制的有琉璃光如来绣像的药囊,胸前挂着银光闪闪的听诊器,一看就知道是个土洋结合的藏医。更引人注目的是,他是个罗锅。在西藏,很多残疾的藏医都是顶顶厉害的治病救人的圣手,大家顿时肃然起敬。
罗锅藏医扑到香波王子身上,使劲挤压着肚子。然后又指导阿若喇嘛挤压梅萨的肚子。阿若喇嘛看着梅萨裸露的白皙的皮肤,犹豫着不敢。
索朗班宗过来,推开阿若喇嘛说:“我来吧。”
最后被智美救上来的是两个救援者,他们实在没有力气挪动半步了,趴伏在水边让人拽着衣服拉到了岸上。
阿若喇嘛首先惊叫起来:“啊,原来是你们?”
王岩和卓玛躺在地上,直喘气不说话。
香波王子和梅萨依然是昏迷的。
罗锅藏医喊着:“快把他们抬上救护车。”看碧秀似乎不允许,便一边朝救护车走去,一边大声说:“这两个人要是被淹死,你们警察虽然没有下水救人却也可以不负责任,但要是别人救上来以后再死掉,那警察的责任就大了。”
碧秀想了想,吩咐部下照罗锅藏医说的办。几个警察把香波王子和梅萨抬上公路,又抬进了救护车。两个警察上车后就不下来了,显然是想跟着救护车去医院。
罗锅藏医说:“快去看那两个救人的人需要不需要拉到医院抢救,需要的话一起走。”
两个警察下车跑向河边,没跑出去几步,就听身后一阵发动汽车的声音,回头一看,只见救护车往路心一拐,朝着拉萨飞奔而去。
反应最快的不是警察,而是索朗班宗。她疯了似的跑向公路,钻进一辆出租车,喊道:“跟上去,跟上去,跟上那辆救护车。”
出租车司机问:“抬到救护车上的是什么人?”
索朗班宗说:“我前世注定的男人,快快快。”
智美阻拦不及,赶紧穿好衣服,也拦了一辆出租车,追寻而去。
河边,两个警察大声向碧秀汇报:“救护车带着两个罪犯走了,我们的人一个也没跟上。”
碧秀问:“看清楚救护车是哪个医院的了吗?”
然后打电话给医院,医院总机转了好几个电话才让碧秀明白:医院并没有派车前往拉萨河边的救人现场,一辆救护车傍晚被人盗走了。碧秀愤怒地大叫一声:“盗贼是谁?”然后指挥警察赶快上车追撵,却见阿若喇嘛拦住自己说:
“你忘了你说过的话,万一香波王子和梅萨活着到达这里,你就不抓他们了。”
“我没抓呀,你看见我抓了吗?我去抓鬼。”
疲惫不堪的王岩和卓玛从地上坐起来,望着公路上一辆辆迅急开走的警车,互相看了看。
王岩说:“但愿我们救他们不是为了让碧秀练习射击。”
卓玛说:“刚才在水里,有一阵我累得差点松开梅萨,你知道为什么没有松开?就是想证明我的水性不比你差。”
王岩说:“结果呢,结果还是证明你比我差,你救的是女的,我救的是男的,重量不一样。而且我还没有忘记破案。我在水里摸遍了香波王子,身上光溜溜的没有一处刀伤,说明他不是那个贴了乌金喇嘛符号的人。”又看到阿若喇嘛和邬坚林巴站在旁边听自己说话,便指着他们说:“你,还有你,都可能是乌金喇嘛,你们敢当着我们的面把袈裟和内衣脱掉吗?”
阿若喇嘛说:“不敢,喇嘛从来不脱光自己,人前人后都不能。”
第六章 索朗班宗
间隔只有两天,第五场考试很快到了。瓦杰贡嘎大活佛的担忧变成了现实,空白出现了,古茹邱泽喇嘛没有到场。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更不知道他为什么没有到场。他缺席,对手苯波甲活佛就算胜了一场。
现在是三比二,考试还得考下去,至少还有第六场。
布达拉宫持明佛殿里,轰轰隆隆响起了格西喇嘛们的诵经声。这是尼玛考官的建议:大家总不能白来,就让我们简简单单举行一次法会,祈愿生灵万物平安吉祥吧。
瓦杰贡嘎大活佛独自走出持明佛殿,让管家派人寻找古茹邱泽喇嘛:一定要找到他,告诉他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务必回来参加第六场考试,而且要取胜。
晚上,古茹邱泽喇嘛回到了布达拉宫。他来到坛城殿,在密集金刚坛城、胜乐金刚坛城、大威德金刚坛城的环绕下,向尊师瓦杰贡嘎大活佛禀告他之所以缺席考试的原因。
他平静地说:“我的妃宝走了,我去送她。”
瓦杰贡嘎大活佛说:“你是故意的,你不想取胜这一场考试。”
他没有吭声,什么事情能躲过尊师的眼睛呢?只是尊师并不知道原因之后还有原因,那些不可测知的微妙,已经从言说到了不可言说,从思议到了不可思议。
妃宝是他养起来的,几年前就养起来了。她什么也不做,衣食无愁,舒适安逸。可是她说:“你不创造任何价值,本来就是被信徒供养起来的,现在你又供养了我,我觉得很别扭,非常别扭。”又说,“信佛的人不能什么也不做,就信佛,那算什么呀?我要回去啦,我要去做点事情啦。”
他说:“你说得对,信仰不是职业,不是少数人的专利,而是人人都应该具备的精神状态。喇嘛也不是精神贵族,而应该是一个创造者。你非要走,那就走吧,我没有理由阻拦你。但是……”
妃宝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他:“说呀,但是什么?”
他说:“等着我。”
妃宝说:“你是说永远吗?你是说下一世吗?”
他说:“我不知道。”
妃宝说:“你应该知道我的年龄。”
他说:“二十五岁的青春年华。”
妃宝说:“白白地浪费掉吗,我这一世?”
他无言以对。于是就有了长亭送别,就有了考试缺席。
又过了两天,第六场考试如期举行。持明佛殿里,点起了更多的酥油灯,每一尊神像前都是一溪一河的闪耀。火光给佛像增添了光明,也增添了神性的伟岸,就像西藏的山水把无言的辉煌裸裎于天造地设之间。无垢法力和无量悲愿从容地流淌在殿堂的每一个角落,佛尊无涯,僧徒们如同置身在百千亿佛的境界里,谦卑而惬意。
九位考官再次坐到八座佛塔和莲师八神变之间。他们今天在袈裟外面罩上了缀着珠宝饰带的红色大披风,表达着内心的隆重和肃穆。
相对而设的答辩经座之间,代表威严的三尺锡杖上,拴上了七字文殊咒的经幡。西边是苯波甲活佛,东边是古茹邱泽喇嘛。但是东边的经座是空的,开考时?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