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为知己(云上)》第46章


齐敖直直地看着他,似笑非笑,“殷祭酒这是要去哪?”
赤luo裸的明知故问。
殷子夜毫不避讳地对上他的视线,“本官寻侯爷商议些事情。”
齐敖对这答案一点也不意外,他讶然的是殷子夜这泰然自若的姿态,不禁冷笑一声,“殷祭酒每日都有不少事情要与家父商谈啊。”
殷子夜能感觉到来者不善,心道这对话进行下去不会有多大意义,道,“齐公子若无要事,本官便不逗留了。”
言罢,他也没打算等齐敖回应,绕过他身旁就要过去。
齐敖伸手一把攒住了他手腕。
“……!”殷子夜一惊,回头看向齐敖。
齐敖冷冷地盯着他。
殷子夜试图抽回手,但齐敖也是个练武之人,孔武有力,殷子夜竟挣脱不得。
“齐公子意欲何为?”殷子夜镇静道。
“你以为,仗着我爹的宠信,你真的可以目空一切?”
“看来我得罪齐公子了?”殷子夜反问。
“你手段诡异,也别把天下人都当傻子。”
殷子夜一笑,“我知道你不傻。”
齐敖大概没料到殷子夜这句话,“你什么意思?”
“称赞齐公子聪慧。”
殷子夜这平静的语调与不明其意的话中有话令齐敖愈加恼羞成怒,手上猛地加大力度,疼得殷子夜拧起了眉。
“齐公子莫不是欲除殷某而不得,想直接下杀手?”殷子夜道。
齐敖一怔。
殷子夜当然只是揶揄,却也含有些讥刺的意味。
要换一般人,像三番四次当廷斥诉他的李君,或是那群不惜联名上奏轰动朝野的官员,再怎么看他不顺眼,殷子夜也坚信他们不会采取非法的手段去铲除他。
齐敖不同。
接下来的话,殷子夜没有再说,齐敖也没有再执着。
移时,他松开了手。
殷子夜后退两步,并不急着走,反而环顾一圈,道,“这附近的念初池,若我没记错,当时齐公子的弟弟齐景轩便是在那失足落水的吧?”
齐敖脸色转至铁青,甚至唇角有点抽搐。
殷子夜心中慨然。
曾不那么确定的事,现在确定了。
他多么希望自己的推断能失误一次。
最可怖的,远非天命,而是人心啊。
殷子夜向齐敖道别,齐敖这回没有阻止,两人终究分道扬镳。
殷子夜还是来到了齐牧房中。
“怎么,有心事?”齐牧一眼就觉出了端倪。
殷子夜呆了一霎,他自以为已极力地掩饰得很好了。
“无事。”殷子夜摇了摇头。
“无事就是有事,告诉我。”齐牧拉着他坐下,道。
殷子夜凝视着他的双瞳,好几次,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四十多岁的齐牧,面容刚毅,眼神深邃,而这种刚毅和深邃中,又难以掩映地透露出历经沧桑的风霜雨雪、岁月沉淀。四十多年,齐牧体验过多少生生死死了?不论是自己与死亡擦肩而过,抑或一个个地失去自己的亲人和朋友。世人对齐牧的评价褒贬不一,他是个宽容的人,赏识任用了许多曾对抗过他的有才之士。他是个仁德的人,有时候,心怀苍生,体恤百姓,谅解部下。但他更是个心狠手辣的人,他手上沾满了各种各样的鲜血,不仅仅是敌人,还有许许多多无辜之人乃至于他有恩之人,都直接或间接地成为了他刀下亡魂。往往当他作出夺取一个人的生命的决定之时,会让人觉得那般冷漠、无情、悲凉、无奈。
他是一个让无数人深深感到“伴君如伴虎”的男人。
有人畏惧他,有人崇敬他,有人怨恨他,有人憧憬他。
殷子夜呢?
他终究保持了沉默,慢慢地伸出手,握住了齐牧宽厚而粗糙的手掌。他的手,因常年握剑与拉缰绳,而长了厚厚的一层茧。
“子夜?”齐牧有点疑惑。
殷子夜只是低头凝视着他们握在一起的手,并不说话。
“究竟怎么了?”齐牧追问道,想了想,“难道是最近那些——”
“侯爷。”殷子夜打断他。
齐牧止了声,等他说下去。
殷子夜却不知该说什么。
齐牧叹口气,“你执意不告诉我,我就只能用我的手段去查了。”
齐牧很平常的一句话,还真的让殷子夜心里陡然一惊。
“侯爷,我……”殷子夜纷乱的思绪在脑海中迅速地一一闪过,“我想——”
“你想什么?”
“我想,”殷子夜情急智生,“今年中秋……侯爷能否与子夜共度。”
齐牧一阵诧然。
他与殷子夜相识九年了,殷子夜从未提过这类要求。
齐牧心中忽然有点难过。
对殷子夜,他不是没有内疚过,但他一直以为,殷子夜不会太在意这种事情。
他以为他给得已经够多,他以为他做得已经够好,他以为他的爱已经够深。
而殷子夜时至今日,才大胆地告诉他,他想要什么。
原来,是他太迟钝了吗?
察觉出齐牧的犹豫,殷子夜并不意外,这句话,他只是临时起意,自己不曾真的奢望过,可当切实地感受到齐牧的态度时,心中仍忍不住泛起一股苦涩。
有些回答,还是不知道比知道的好。
殷子夜扬起嘴角,挤出一个笑容,“子夜随口一提罢了,侯爷若是不……”
“好。”齐牧忽地道出一个字。
那个笑容,他太熟悉了。每当殷子夜勉强自己的时候,他就会那样笑。齐牧并非一开始就发现的,殷子夜十分善于隐藏自己。可他们毕竟相守了九载光阴啊。
殷子夜抬起头,看进齐牧的眸中。
“今年中秋,只有我们两人。”齐牧一字一句,郑重承诺。
“……嗯。”
殷子夜不知该喜悦还是怅然。今天,他没有对齐牧说真话。
☆、半夜来客
一年多前,齐家发生了一件大事。齐牧的第七子,齐慧,字景轩,在侯府内不幸失足落水,虽被及时救了上来,可由于当时天气严寒,齐慧得救后当即染病,高烧不退,最后救治无力,享年仅十三。
齐牧儿女不少,但齐慧最为特别。齐慧自小便有神童之称,天资聪颖,聪慧过人,未到十岁时,心智便犹如成年人一般。除了识见通达,齐慧身上最为闪光之处,是他心性仁厚,曾暗地里帮助过不少因犯下情有可原的错误而将被齐牧惩罚的官员,使他们得到齐牧的宽宥。齐牧非常喜爱这个儿子,时常在众臣面前称赞他,并有让他将来继承大业的打算。
齐慧之死,对齐牧打击很大。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哀,铭肌镂骨。
这件事,齐牧没有追究太多,只是将之当成一桩纯粹的意外。
至少,表面看来如此。
罢了。殷子夜独自叹息。已成事实,又能如何呢?将伤口撕得更开些,也只是徒增痛苦。
日子在慢慢流淌,离下一个中秋,还有个多月。
夏夜绵绵,月色朦胧,这一晚,殷子夜睡得早了些。但他向来浅眠,思绪难以彻底放空,无论何时,总会不自觉地陷入思考。
隐约中,有轻微的脚步声悄然而来。
殷子夜恍惚地睁开眼,一道身影的轮廓似有若无地显现在透窗而入的月光下,“侯爷……?”殷子夜嗫嚅着启唇,模糊不清的嗓音里透着一股慵懒。
好半日,黑暗中才响起回应。
“殷祭酒果真这般寡廉鲜耻啊。”
殷子夜瞬间惊醒。
这声音,他认得。
齐敖。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为什么没人告诉自己?
阿罗呢?其余的下人呢?
殷子夜坐起身来,四处环顾,齐敖又走近了两步,“殷祭酒在怕什么?”
一股酒气扑面而来。
殷子夜皱了皱眉。
“怕的是齐公子吧,还须借酒壮胆才敢来寻衅于殷某?”
“寻衅?”齐敖顿了顿,“哈哈哈哈哈哈哈——寻衅啊……殷子夜,你真以为我不敢对你下手吗?”
“你连至亲之人都可以下手,殷某又算什么?”
“至亲之人?哈,至亲之人……”齐敖的身形摇晃了两下,忽然一脚踢翻了一旁的几案,哐当一声,在静谧的夜里犹如震雷,“父亲他也是我至亲之人!可我在他眼里算什么?我哪一点比景轩差?他懂的我都懂,他会的我都会……我一直兢兢业业,如履薄冰,我每一天,每一时,每一刻……都不敢偷懒,不敢犯错!我十岁就跟着父亲去打仗,我多少次差点就没命活到今天!他呢……?他只不过略施点小聪明小伎俩,哗众取宠,就夺走了所有光环……哈哈哈,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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