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着》第9章


不知是谁在外面和奶奶打招呼。
听到奶奶回家来了,安姐姐连忙抹干眼泪,装成没事人一样抢着到门口接奶奶。
“呀,奶奶还破费称肉做么事呀。”安姐姐从奶奶手中接过来,“奶奶,你塞火,俺来做饭。”
奶奶高兴地笑着,乐滋滋地应着:
“哎!”
一老一少有说有笑地忙着做起了饭。我坐在床上,看着她们在土锅灶上忙碌的背影,看着这个平时没有什么生机的家里忽然有了从未有过的温暖祥和,我心想,要是有这样一个家该有多好啊!这就是书中所说的天伦之乐吗?这就是幸福吗?水蒸气很快就从锅台上袅袅升起来了,安姐姐窈窕的身影就在这水蒸气中在我的眼前晃动着,好像一个笼罩着轻纱的梦……可是一想起刚才安姐姐和她舅舅说的一番话,可也是句句在理字字是真呀!我是个连家都没有连奶奶都无法赡养上无片瓦下无寸土的穷小子,我拿什么给疼爱我的奶奶,拿什么给疼爱我的安姐姐呀?!我心顿涌无限辛酸,下一步该怎么办呀?!
“伢呀,你今年多大了?”奶奶问。
“十九啦。”
“妈妈好吧?”
“俺妈好着呢。”
“你是怎么认识俺家小成子的呀?”
“和俺大哥拜把子时认识的。小弟和俺弟小平子同岁,俺弟很小的时候得痨病死了,俺妈伤心了好几年。后来俺妈听说小弟的妈被土匪害了,心里难过,总跟俺说小弟可怜,那么小就没了娘。俺妈说,小弟小时候她抱过,一看小弟就是聪明的孩子,讨人喜欢,俺妈就把他当成俺的弟弟小平子了。还说要是小弟肯认她当干妈就好了,俺也就把小弟当成俺自己的小弟了。”安姐姐回头看了我眼,喜滋滋地递给我一个眼色,“俺妈听说小弟病了就让来了。”
“真是难为你妈妈了。这样挂念着俺小成子。”奶奶用衣袖拭了拭因烟熏火燎而红肿的眼角,“俺小成子是个苦命的伢,我一个老婆子……唉!”
“奶奶,俺们现在就是一家人了,相互依靠着,会好起来的。”安姐姐羞羞答答地安慰着奶奶说。
“哎,哎!”坐在灶堂后面塞火的奶奶看着伶牙俐齿干净利索的安姐姐,脸上浮现一丝霞光。灶堂里熊熊燃烧的柴火像冬日灿烂的阳光,映红了奶奶千沟万壑般满是皱纹的脸庞。“伢呀,你可讲婆家了?”
“俺还早呢,三年五载也不迟呀,俺妈舍不得俺,俺也舍不得俺妈呀。”安姐姐又回头看了我一眼说。
这时,我姑妈和兰妹看我来了。我给安姐姐作了介绍。我们一起吃了饭。姑妈一边吃一边用眼睛仔细打量着安姐姐,那眼神好像在数天上的星星一样,认真又专注。姑妈的眼光像一束耀眼的光芒刺得安姐姐不敢抬头,只是默不作声地把头埋在碗里吃着饭。奶奶欢天喜地地给安姐姐夹着菜,安姐姐总是小声谦抑地推让着,只是简单地吃了几口,就放了碗。
我看得出来安姐姐的心情既沉重,又拘束,没什么话可说。我靠在床上,喘着气对安姐姐说:
一种没有理由的病叫相思(7)
“姐姐,外面还是阴的吧,怕又要下雪了,天不早了,你还是早些回家去,二妈那里代俺谢谢她了,等过了年,俺一定去给她拜年。”
安姐姐点点头,起身勤快地把锅碗洗干净了,拘谨地笑着跟奶奶、姑妈和兰妹告辞。临走时,她来到我床边,帮我掖了掖被子,轻轻地跟我说:
“小弟,俺走了,你要注意身体,过了年一定到俺家去呵!俺妈会想你的。”
说完,她笑着跟奶奶、姑妈、兰妹点点头,就转身走出了我的家门。奶奶蹒跚着她的小脚送到门口,跟安姐姐挥着手打招呼:
“伢呀,你慢走呵……”
我闭着眼睛,想像着安姐姐一步一步地离开我的家,然后一步一回头地转过街口,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我的视野之中……
安姐姐一走,姑妈就坐到了我的床边,跟奶奶说起了安姐姐。
“妈,这个女伢怎么来了?”
“她是东圩子……”
“俺认得,她是东圩子李万富的侄女,叫小安子,生得很漂亮,很聪明,也讨人喜欢。她来做么事咋?”
“是个好女伢,能说会道的,又会做事。你看这饭菜做的。”奶奶夸着说,“是她妈妈叫她来看小成子的,还送了些糯米和绿豆来。”
“二妈对俺真好,把俺当她儿子呢!”我插话说。
姑妈看我说得很认真就反问我一句:
“你二妈对你这么好,安子对你怎么样?”
我听得出来姑妈话里有话。我就平静地说:
“安姐姐对俺也好,也像亲弟弟一样关心我。”
这时,姑妈弯下腰来,从床底下把安姐姐给我做的鞋拿起来左看右看,说:
“这是你安姐姐做的吧?”
“是的,是她做的。”
姑妈又把鞋伸到奶奶面前说:
“这女伢,真是心灵手巧,这双鞋做得真好。妈妈,你看这鞋底纳的,针脚多整齐呀!”
我听了姑妈的话,打心眼里偷偷地感到高兴,姑妈在夸我安姐姐呀。
这时,姑妈把鞋转过面来,又侧身问我:
“成子,你跟俺说实话,你喜欢安姐姐吗?”
姑妈突如其来的问话,像一根针扎在我的手指头上,我不禁有些心慌意乱面红耳赤。我还是实话实说了:
“俺喜欢安姐姐,因为安姐姐对俺太好了。”
姑妈听我说的是真心话,却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
“唉!可惜呀,你家太穷了,这怎么了得哟!”姑妈的眉头紧锁,转身跟奶奶说,“妈,俺听说小成子他队长贾正炳正托人给他儿子向小安子家提亲呢!”
听姑妈这么一说,奶奶一脸的茫然,好像失落了什么似的。
“妈,还有一件事,东畈张家……”
“唉,都十年了,也不知道……”奶奶抹了抹眼睛,伤心地叹息了一声。
过了一会儿,姑妈起身要走,临走时,她表情严肃地跟我说:
“小成子呀,你表哥比你还大两岁,还没有谈情说爱的事,而你却为了安子害起了相思病来了,这真是不是冤家不相逢呀……今天是腊月二十八,你表哥下午要回来,俺会叫他来看你的。”
一种没有理由的病叫相思(8)
姑妈走后,父亲心更加不平静了。这让他想起了过去。
小时候,父亲非常调皮,姑妈不怎么喜欢他,打骂过他,说他“一辈子不成器”。今天安姐姐来,姑妈的所作所为和言谈举止,无疑给父亲是一个打击。就好比打仗一样,贾正炳这只“拦路虎”已经让父亲痛苦不堪,而此时此刻姑妈不痛不痒地插上一杠子,热恋中的父亲发现自己的阵营中竟然也出现了“拦路虎”,因此父亲对姑妈的印象更加不好了,甚至在心里开始恨起姑妈来了。自从父亲母亲被土匪打死后,奶奶也老了,家里的许多事是由姑妈说着算。姑妈如果不支持父亲和安姐姐的事情,那父亲该怎么办?“想当初,出来当兵也是为了将来当官报杀父母的大仇的呀!北岗楼的保安队还去不去呢?奶奶年纪大了该怎么办?家里太穷太穷了啊!我该怎么对安姐姐……”
爱情的烈火煅烧着父亲那颗热恋的心,父亲思来想去沉浸在巨大的矛盾和痛苦之中,心都碎了。姑妈的话好像蚊虫一样在耳边嗡嗡轰鸣,吵得他头痛欲裂,父亲感到自己虚弱的身体像一条死鱼般漂在水面上,忽然眼前又是一片漆黑,身子又像一块黑石头一下子沉陷到了苦海深渊之中,昏昏沉沉,无边无际……
当我再次醒来,却发现自己躺在了程跃庭青年诊所的病床上吊着药水。
表哥辉穿着笔挺熨帖的警官服英俊威武地坐在我身边。他看见我醒了,就连忙按住我的手说:
“别动,别把吊针弄断了。”
“俺怎么在这里?”我惊诧地问道。
表哥就一五一十地把我到诊所来的前前后后说给我听……
“昨天下午,你躺在床上发着烧,不停地说着胡话,昏迷不醒,把外婆吓坏了,哭得死去活来。是俺把你送到这里来的,外婆还在俺家哭呢!表弟,你的事俺都知道了,是不是为了安子?”
我没有作声。表哥拉着我的手,兄弟一般地安慰我说:
“表弟,你今年才十八,还是个孩子,晚两年再谈终身大事也不迟呀?选”表哥用手轻轻地拍拍我的额头,“你看外婆都这么大岁数了,还在外面奔波,不都是为了你吗?算了吧,你的大事未成,父母仇也未报,就谈恋爱,等到有了正式工作,有了地位,再谈也不迟啊。俺现在当了警官,还没有找对象呢!”
说到这儿,表哥站起来在房间里来来回回地踱步走了一会儿,转身对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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