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足够你爱》第6章


我听出来他有些生气。放下书本,我坐到他身边。 
“法兰西斯,我并不是反对你们做朋友,再说我也很喜欢理查。但是,你要知道,无论什么时候,我都是最爱你的人。” 
“啊……”他轻叹一声,低下头,“我害怕最高比较级,那太绝对了。” 
“可我喜欢。” 
我盯着他漂亮的侧面,和掠到耳后的柔软发丝。 
“爱德华·赫利,一个近侍需要做的是按照主人的意志做事,保护主人的安危。而你,你做的太过啦。” 
“你说什么?” 
“你做的很多事情都是没有必要和多余的!” 
“啊!你说什么!你这个没良心的!”我拧了他的胳膊一把。 
“我每天给你提供各种建议,防止你跌进社会的泥潭,而你却觉得我多管闲事!天可怜见!” 
“闭嘴!你这混蛋!” 
每当他说不过我,或者觉得我很烦人的时候,他就会冒出这么一句。而它的意思多半是:好啦,我承认你说的对,反正我心情不错,我喜欢干什么就干什么。 
于是我起身,拉着他的手。 
“鹿角旅店的酒很不错,咱们下去喝几杯吧。” 
今天是特殊的日子,即使半夜里仍有很多食客。法兰西斯和我叫了一大盘堆得像山一样的牡蛎,配上店主人自酿的白葡萄酒,吃起来鲜美可口。 
就在我们开始有些头昏的时候,我突然发现旁边桌上的三个人说起话来怪腔怪调的。他们说的是英语没错,但带着一种口音,夹杂着一些奇怪的单词。 
怎么说呢?就是伦敦往南地方的口音。伦敦在英国的南方,而英国的南方嘛…… 
我捅了捅法兰西斯,让他注意那几个人。他听了一会,脸上现出莫名的兴奋,悄悄跟我说。 
“如果我没听错的话,刚才说的是‘C’est pourquoi’(因此)。” 
“果然。法国佬。” 
这三个法国人怎么在今天、在这个时候、在鹿角旅店里呢?他们似乎也不是来参加王后加冕礼的,首先是时间不对,其次是服装不对。看他们靴子上沾着泥,风尘仆仆的,应该是刚到伦敦。 
“他们是干什么的?战争不是都结束了吗?” 
法兰西斯很有些不满。 
在那个年代,百年战争虽然结束,但是,英、法两国人民的互相憎恨可是正方兴未艾呢。 
“也许他们想夺回加来吧。”我随便扯了一句,然后又严肃地说,“他们好像在等什么人,咱们别走,看看到底会有什么趣事。” 
我和法兰西斯装成了两个醉醺醺的酒鬼,但眼睛、耳朵可没有放松。 
又过了一个小时,店门口走进一个带着大兜帽的人,他先是四下打量一番,才走到那三个法国人的桌边。法国人好像很尊重他,几个人欠了欠身行礼,然后都坐下。此时那个人才把遮住脸的兜帽向上拉了拉,他的脸我刚刚在四个小时前见过。 
“啊!是他!”我低低地叫了一声。 
“谁?” 
法兰西斯要回头,我赶快拦住他。 
“别动!是约翰·莫顿,咱们的伊利主教。他也许会认出你,所以你别转身、别大声说话。但幸而他不认识我。这家伙搞什么鬼?” 
我们两个都想听听他们说什么,但麻烦的是他们用拉丁语谈话,而我的拉丁语很糟,只有依靠法兰西斯了。 
听了一会,法兰西斯的脸上开始显露出他听到谈话内容的表情:先是惊讶地瞪大眼睛,然后是愤怒,再然后是鄙夷的冷笑。 
忽然,那几个人又用英语说起来,这回我也听懂了。 
“我们可以和国王陛下密谈吗?”一个法国人问。 
“当然,我保证。”这是莫顿的回答。 
紧接着他便起身离去,那三个法国人又磨蹭了一会儿也走了。 
看见这几个人从旅店里消失,我抓着法兰西斯的手,问。 
“他们要和国王说什么?” 
“法国国王想要和英国国王缔结和平条约。” 
“和平?百年战争不是已经结束了快20年了吗?路易十一知道什么是和平!” 
“我想,”法兰西斯说,“现在路易十一正在和勃艮第公爵大胆查理打仗,你要知道,爱德华四世的妹妹玛格丽特现在可是勃艮第公爵夫人,国王一定会站在公爵一边。如果英国趁现在从加来登陆攻打法国,路易十一就将面临一百年前菲利普六世遇到的腹背受敌的状况了。” 
“那交换条件是什么?如果法国人把卡斯迪荣和鲁昂给我们,这交易还挺划得来的。然后我们再打过去,虽然这么做有点卑鄙,不过有句拉丁语是怎么说的,‘没有一个人不撒谎’?” 
“Omnis homo mendax confiteor。” 
“对极了!” 
“但他们的交换条件是钱。” 
“啊?” 
“而且只给爱德华四世。” 
“什么?他们打算贿赂国王!” 
“同时约翰·莫顿主教会得到路易十一付给的另一笔钱。” 
“哦!我明白了!莫顿!他当伊利主教得到的盘剥还不够吗?这个守财奴、吝啬鬼!法兰西斯,我们就算仅仅是为了不要让莫顿的计划得逞,也要阻止这件事的发生!来,我们去房间收拾一下。” 
“干什么?” 
“去王宫。” 
“等一下,爱德华,我们不能去王宫。”法兰西斯抓住我的手。 
“为什么?我们要把这个阴谋告诉国王。” 
“不行!” 
他坚决的说,同时更紧地钳住我的手。 
“绝不能去!爱德华,这些王族的阴谋,王室的倾轧中,我们只能够,特别是我们也只应该被人当作是影子。在那里面莫顿主教也许会失去他的主教帽,渥威克也许会失去他的封地,而我们呢,我们将损失的是生命。” 
“不过我们是英格兰人,”我说,“在知道这消息的情况下不说出去是错误的。” 
“我没说要隐瞒事实啊。” 
法兰西斯冲我笑笑。 
“一封信,一段话。足够了。而且我相信我的投掷技巧是不错的。” 
西敏寺的大钟敲了十二下。又是一天跌落到时间的深渊里去了。 
伦敦十分安静,它宽大为怀,一视同仁;用黑暗遮蔽着搞阴谋的人,也用黑暗遮蔽着我们。 
法兰西斯和我在王宫旁阴暗的巷子里藏身。他手中拿着一块石头,上面绑着信。 
在那个时代,对王宫的守卫并不像一百年后一样严密。那时还没有火枪,坚固的建筑本身就可以抵御几乎所有的袭击。一点半钟,卫兵们都留守在王宫唯一的出口,我们面前的建筑部分是没有守卫的,所有的窗子都黑乎乎,反射着冷清的月光。 
“你看。”法兰西斯指着二楼一个窗口,“那是一个小套间,紧挨窗子的一小块凸出的地方被窗幔隔开,再里面就是理查的卧室。” 
“你打算告诉他。” 
“对,这和告诉国王本人的区别只是要更加保险而已。理查是断然不会让莫顿主教的计划得逞的。” 
说完法兰西斯按住我,让我留在阴影里,他一个人悄悄向王宫走去。在靠近壕沟的地方,他停下来,把手中的石头扔了出去。紧接着“哐啷”一声,玻璃被打碎了,王宫里传来响动。 
法兰西斯迅速跑回来,和我蹲在阴影里观察。 
先是理查的房间亮起烛光,之后接连有几个人的脑袋在窗口晃悠。然后从宫门处赶来士兵,他们和房间里的人在说话,但距离太远,我们听不见。但不久,士兵似乎是得到了命令,被打发走了,王宫又重新安静下来。 
“好。”法兰西斯满意地说,“理查看到信了。” 
“然后……?” 
“然后?让天主、天意、或者命运去做其余的事情吧。至于我们,还是回旅店。见鬼,夜里还是挺冷的,走,走。” 
4 
1470年的夏天阴雨连绵,肯特郡南部几乎变成了一个大泥沼。没有感受几天灿烂阳光,夏日便匆匆离去,秋季比平常的年份更早到来。 
原本我和法兰西斯都以为今年的狩猎季节要在泥泞中度过了,但似乎是恼人的天气终于要到了头,九月中旬起乌云渐渐散去,阳光重又洒落在已经有些凉意的大地上。 
那些在棚舍里闷了一夏天的马匹和猎狐犬被放出来,追得整个南部平原上的狐狸和兔子到处乱窜。 
这天,我们打猎归来,一个明显是外面来的仆人递上一封信。是法兰西斯的姐姐琼从约克郡写给我们的。但那仆人在我接过信后并没有立刻就走,于是我问他还有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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