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兽恋-b小调旧时光》b小调旧时光-第33章


过了半晌,我无所事事地按了几下钢琴,继续弹奏方才的旋律。但琴声已经干涩无味,一听就知道出于天分平庸的常人之手。我抽回手放进兜里,深深厌恶自己的手,进而厌恶弹琴这件事。这在以前从未有过。 
呆呆地抽了颗烟,我才想起地上掉的纸片。捡起一看,是一张前苏联“绿牌”伏特加的收款单,而开出单据的酒吧名字叫做“过河入林”,我从未听说过北京有这种酒吧。 
猛然想起,以前曾在一本小资产阶级旅游杂志上看到过这个酒吧名字,它坐落在美丽的古城云南丽江。动物般的女孩第一次来我这时,也说过她去了一趟云南。 
一缕羽毛状的东西从收据单的折缝里飘落出来。我凌空将它抓住,在眼前展开手端详。该物看似羽毛,但又像是兽毛,似乎介于两者之间;呈银白色,而且是绝无杂质的白,有如有生命一般在手心微微抖动闪闪发光,令人眩目。 
拉赫玛尼诺夫一贯身穿做工精湛的亚麻布衬衫和粗呢外套,再说这天气在云南也无需穿羽绒服之类的。而且这是什么动物身上的毛呢?我从未见过。似乎是没有发育成熟的羽毛,又像兽类变成鸟类的中间产物。 
这时门外响起脚步,动物般的女孩穿着拖鞋回来了。我把收据单和奇特的羽毛收进兜里。她一进来便察觉出不对劲,神色警觉,鼻翼微微抽动。 
“你那位——什么诺夫大叔——来过这里?” 
“对。” 
她什么也没说,默默抱住我。湿漉漉的头发贴在我脸上,脖颈深处散发出春天的动物芬芳,犹如刚在冰雪初融的河里游过泳。我怀着初吻一般的心情吻着她,激动而欣慰。 
嘴唇分开以后,她把头埋在我颈弯里,密语一般说道: 
“你身上有点不对劲。” 
以前我总感觉,虽然她和拉赫玛尼诺夫都来路不明行踪诡异,并且都具有无比敏锐的感觉和超凡能力,但两者之间存在着本质的区别:拉赫玛尼诺夫属于另一个世界,遥远得不可企及,她则来自我生活的世界,使人感到亲切。可是这时我第一次发现,他们拥有着同一属性的内在特质,那是一种我刚刚了解的力量,完美无缺的琴技和鬼魅一般的催眠术都是这种力量赋予的。 
那种力量也即魔手。 
第二天,我一个人到师范大学图书馆查阅动物学资料。看了摞起来高达一米的彩色照片之后,我得出结论:无论是鸟类、肉食动物和食草动物,加上鸭嘴兽、袋鼠、树袋熊这些进化不完全的活化石,没有一种动物长有昨天见到的那种银色羽毛。
16银色羽毛(3)
大概这种羽毛不属于现存的、已被发现的动物。而由于人类力量的恶性使用,未被发现的动物很可能在不知不觉间灭绝,即使存在也相当于从未出现过。可能有无数种动物曾经或正在奋力地觅食、迁徙、繁殖,和人类一样对生活抱以无比的热情,但它们的生命对我们来说只是虚无。想到这一点,我心中的悲伤油然而生。 
我猜测,也许在已经灭绝的动物那里可以找到类似的器官,便进而翻阅了一些史前动物的资料。当然不可能有照片,但根据化石的痕迹,古生物学家可以画出大致形态。两亿年前,地球曾属于奇形怪状的三叶虫;鹦鹉螺出现于寒武纪大爆发之后;第一只爬上陆地的总鳍鱼无异于所有青蛙的神话;六千万年前,巨大的暴龙预示着爬行动物的统治已经穷途末路;因为冰河时期的重复出现,剑齿虎曾存在过四次。终于,我将猜测的目标锁定在八千万年以前,那时某些小型爬行动物初次变成鸟类。1992年,我国在辽西发现了著名的“中华龙鸟”化石,它和始祖鸟相似,都属于爬行动物和鸟类的中间形态。中华龙鸟倒有长出那种羽毛的可能,也许它们正在进化的路上踌躇:到底是变成鸟类还是变成兽类呢?犹豫不觉之间,身上某些部分的羽毛便也长成了鸟类和兽类的杂交产品。 
中华龙鸟的羽毛颜色无从推断,古生物学家将其想像成了绚丽的五颜六色,脖颈上一片银白也不是没可能。 
但到图书馆门前抽烟时我打消了上述想法。拉赫玛尼诺夫在一天之内远赴云南猎捕中华龙鸟,而该生物已经灭绝三千万年,这个命题无论如何不能成立。 
从图书馆回去的路上,我买了一份报纸,头版头条报道的是一群悲愤的中产阶级要跟索尼、松下、三星等公司拼了。他们新买回家的电视、空调和音响只用了一天就出现故障,跨国公司拒不认账,电器商场也在推诿责任,法院已经介入调查。 
尽管如此,老流氓的破烂事业依然欣欣向荣,泡过药水的家用电器还能畅通无阻地卖出去。这事也有些蹊跷,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的工作证是伪造的,为何对他深信不疑呢?老流氓的解释是:“这就叫他妈利益熏心,咱们的东西比市价便宜那么多。” 
但现在事情已经闹大了,第二天的报纸跟踪报道,电器厂家怀疑有人在搞以次充好的勾当,并要求商场在每次提货前打个电话,以便对发货人验明正身。 
“现在完了,”我对老流氓说,“就算利益熏心,也没有商场乐意砸牌子。” 
“没关系,那咱们正好不贱卖了,每次都按市价卖出去,就没人怀疑是假的了。” 
“你看没看报纸?假如商场给厂家打电话,不就穿梆了?” 
“想干大事儿,”老流氓说,“就别怕那么多。” 
当天下午,他又拉着一卡车“松下”电器出去,傍晚回来,拿着比平时厚近一倍的钞票。 
“看见没有?什么最安全?走钢丝!那帮傻波依一点疑心也没有,不但把咱当“松下”的人而且还想跟咱说日语。“ 
“他们没打电话核实?” 
“打!哥们儿让他们随便打,打完电话也挑不出毛病来。你说他们丫的是不是傻波依?” 
“那是你这次运气好,以后还是留点心吧。” 
“放心吧,哥哥我是吉人天相。” 
每次他坐着卡车出去,我都对张彻说:“等着吧,没准他今儿就回不来了,你说丫要是栽进去咱们还探监去么?” 
“探,干嘛不探?咱们得在牢里把丫弄死,以防他把咱们供出来。” 
可连续几天,老流氓都安然无恙地带着大捆现金回来,还给我们买了洋酒和“莫斯科餐厅”的俄国菜。就算跨国公司的雇员都是傻子,难道公安机关的眼睛都长到裤裆里了?尽管吃着奶油烤杂拌喝着“芝华士”苏格兰威士忌还分到了大笔赃款,我却感到天理不公了。于是有一天我让卡车司机歇了,主动请缨亲自陪老流氓去送货。
16银色羽毛(4)
“让你看看,虎口拔牙对哥们儿来说有多轻松。”我开着车,老流氓抽着烟笑道。 
我们把车开到东城的一家电器商场,那儿规模很大,有两层楼,门前彩旗招展,正在举行促销活动,一个八流草台班子在给民工义务演出。 
“朋友们,给点人气好不好?”打扮得如同九十年代初期香港演员的主持人声嘶力竭地吼道。 
“那就给你们丫点儿人——气。”老流氓应声挤出一个响屁。 
“你丫从来不紧张是么?” 
“把别人的钱变成自己的钱,这是人类本能我紧张什么啊?” 
我们开进电器商场后院,我忽然记起:“对了,咱们没穿工作服啊,人家电器公司的都得穿蓝马甲带蓝帽子。” 
“用不着那玩意儿。我都不紧张你紧张什么啊?” 
我把车停在院里,一个穿黑西服胸前别着对讲机的业务经理迎上来,老流氓探出头去说: 
“松下的松下的。” 
那人居然客气地和他打招呼,还敬上一颗烟。老流氓向后指着车斗说:“点点吧。” 
“十台电视俩冰箱二十个cd唱机,一共八万。”片刻之后那人绕回驾驶室旁说。 
“收你七万五,另外五千是回扣。”老流氓说。 
“好嘞谢谢您。”业务经理掏出电话说,“不过不好意思,现在要求提货的时候打电话核实,出了那档子事儿以后,上面很紧张。” 
“随便打,咱们都理解。你要懂日语给松下幸之助本人打都可以。” 
我屏住呼吸,看那人拨电话。片刻之后电话通了,老流氓把伪造工作证递过去,业务经理说:“松下销售部么?我是城东电器,核实一下刚才送货的人,编号123456789没问题吧?” 
电话里不知说什么,他随即合上电话,笑容洋溢地说:“没问题没问题,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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