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另一面》第33章


晚餐他喝酒时,妻子坐在他对面吃饭。过去他总觉得妻子坐在他对面是多余、是累赘,现在觉得妻子是亲人、是挚友;过去看见妻子总觉得烦,现在感觉她不可缺少,她现在是他唯一的支持和安慰。也许是景况不同了,从下午起,他突然冒出一个念头,他想趁停职检查,离开单位,离开江城,离开那一团情感旋涡,到一个僻静、幽深、清新的地方,去隐居,去劳动,去休憩。不见繁文缛节的机关,不见匆忙谋食的人群,不见靓女俊男。那里有高山,有森林,有草地,有湖泊,有牛羊,有木屋,有种田人。这个地方存在着,那是他到新罗县挂职时经常去的一个村落,一个畲汉民族混居的村落,在海拔九百多米的高山上。那里出过许多故事,那个村庄叫天堂湖。 
二两二锅头喝完了,他不再喝了,他现在觉得节制也是一种快乐,也是一种境界。人对自己的欲望应当有所节制,不能太过放纵。节制是讲究度,放纵则是过度,过度之后就会丧失理智,带来的是惩罚。现在惩罚降临在他头上,虽然不是肉体的折磨,却是灵魂的战栗,良心的鞭笞,只能隐遁出世才能得到解脱和慰藉。他犹豫再三后问妻子: 
“如果我离开城市去乡下,你看怎么样?” 
“我跟你去!”妻子毫不犹豫地回答。 
“真的!”白佐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不怕乡下寂寞?” 
“你不怕我就不怕。” 
“那儿要是没有教堂呢?” 
“上帝时时刻刻都在我们身旁。” 
“你真的信上帝?” 
“难道你不信?” 
“我是既信又不信。” 
“怎么说?” 
白佐小时候接受过洗礼,圣名叫约瑟,小学又在教会学校上的,应该说从小就是一个信徒。上了中学、大学,他接受了马克思主义理论,是一个唯物主义者,他不相信有一个客观实在的上帝。客观实在是列宁的物质定义,但他心中怎么也抹不去幼小心灵中存在的上帝的影子。有一次在一个宴会上;有一个十分年轻的老板说,对他来讲世界上只需要两种东西,一是物质生活必需品,一是宗教。这么年轻的人,而且是老板,讲出这样肯定的结论,白佐感到惊诧,于是他开始思索宗教。妻子是失业下岗后信的教,当时他不让也不给妻子找工作,他认为儿女成才,他也有一定地位,完全可以养活妻子,没有必要再找工作,增加国家的就业压力。妻子觉得没事干,于是随社区里一些老人去了教堂,听了传道就皈依了天主教。妻子信了教,就成为一个虔诚的信徒,每日早祷、晚祷从不错过,礼拜日课望弥撒从没漏过,儿女给她的零花钱全部捐献给教堂,打扫卫生、维持秩序、讲经布道,项项活动都有她。从此,她的生活变得充实稳定,她的言行举止也变得优雅洒脱,白佐暗自惊叹宗教的力量。 
“上帝其实是自我。”白佐说,“上帝是人脆弱不幸时的朋友,人快乐幸福时常把上帝给忘了。宗教是什么?上帝是什么?神佛是什么?应该说是人的需要,人的异化。上帝不在宇宙中,而在人心中、精神中,在最最广大的精神宇宙中,所以上帝才会永存、不朽,你说对不对?” 
妻子笑着摇头说:“我听不懂你讲的,但是我相信上帝确实在我心中。” 
“既然上帝在人心中,在你我心中,宗教就应当是一个自我教育,自我学习,自我修养,自我调节,自我安排。如果人能做到这五个‘自我’,就能解决许多精神层面上的问题。” 
“你是不是也想当传教士了?” 
“要我创立宗教,我就创个自我教。不过,我现在的任务是自我反省。” 
“过去的事别想它,因为你太优秀了,所以才有女人爱。我总是想,等年纪大了,你一定会幡然醒悟,就当是一场梦,对不对?” 
“真对……”白佐无比惊讶、无比感慨地看着妻子,他真不相信妻子的思想境界是这么高,他的心和她的心一下子接近了,“这样,明天我去找一找蓝文德主任,你就开始收拾行李物品,选个吉利日子,我们就下去。” 
“去什么地方呢?” 
“去我挂职的新罗县天堂湖村。” 
“天堂湖,啊,是主待的地方!”叶淑珍眼睛发亮。 
“离那儿不远有个板莎村,那里有座小教堂,是解放前一个西班牙神父坐堂的地方,不知道现在还在不在。” 
“还有教堂?那太好了!”叶淑珍像小孩似的拍手叫好,跳着转了一圈。 
白佐从未见过叶淑珍如此童稚天真的笑颜姿态。他一阵燥热,有一种冲动想揽住她,但很快又释然了。 
白佐是在当新罗县县长的时候接待省领导时认识蓝文德的,当时蓝文德任省 
宏观调控委主任。他俩对如何发展新罗县港湾工业经济有许多相同的看法,大有相见恨晚、相处恨短的感觉。后来白佐一回江城,有空一定会去看蓝文德,一是讨教,二是交流心思。几年下来,他们已成了无话不谈、无苦不诉的莫逆之交。蓝文德擅长书法,他写了一幅“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斯世当以同怀视之”的条幅送给白佐,白佐一直挂在自己的书房中,随时览读琢磨。 
蓝文德毕业于中央民族学院,是学财经的,他对南海省的经济发展有自己独到的见解,省委、省政府领导经常听取他的意见。当然,他的意见有的被接受,有的不被接受,但每个领导,特别是新任的书记、省长一赴任,如果要了解经济问题,必定先找蓝文德。蓝文德在省高层领导中很有人脉,跑官要官的人都懂得,踏蓝文德家的门槛是必不可少的一关。但蓝文德的直言敢谏在全省,乃至在中央有关部委都很出名。正由于过分地直言敢谏,蓝文德本来可以当上部级大官的仕途在正厅这一级也就戛然而止了。年龄一到,他立马退休,连到人大、政协过渡他都不去。白佐在仕途上和蓝文德的脾气很相似,他也过于耿直,也不会跑官。在县长任上竞争书记位置时,他没有找蓝文德,也羞于找蓝文德,直到宣告竞争失败时才到蓝文德家,两人只好扼腕长叹。后来在蓝文德的帮助下,他从县长位置调任南海大学副校长。而竞争南海大学校长时,白佐又忘了找蓝文德,结果又失败了。后来又是在蓝文德的帮助下,调任建设咨询集团董事长。蓝文德对白佐说:“每次你找我的时候,都是你失意失败的时候,我家干脆叫失意者失败者俱乐部得了。” 
这次又不幸被言中了。当白佐敲开蓝文德家门时,蓝文德二话没说就直奔主题:“怎么落荒而逃,逃到我这儿了?”白佐说:“哎哟,只有这条华容道了。”说着两人哈哈大笑。 
蓝文德给白佐泡茶,他们两人都爱喝乌龙茶。蓝文德素来喜欢收藏些好茶,这也是他唯一的嗜好,白佐在蓝文德家总能喝到上好的乌龙茶。三杯下肚后,白佐说起省里对他的处理意见,说那天宣布后老厅长请他们到味名坊喝酒一事,蓝文德做手势打住,问道: 
“你知不知道老厅长有个桃色新闻?” 
“不知道。” 
“老厅长和那个坊里一个打工妹相好,经常到她店里吃饭。” 
“真有此事?” 
“也是别人告诉我的。后来有人请我去那儿吃饭,我仔细打探一下,是一个很不错的三十多岁的女的。我当时给老厅长打电话,他打哈哈默认。这事也真让我开了眼界,白佐,正应了你那句话,世界上任何事物都有它的另面,人也不例外,老厅长也不例外,哈哈哈……” 
白佐一阵唏嘘,摇头感叹。 
“白佐,我也有另面,你信吗?” 
“你在我的印象中,一直十分完美。” 
“我对一个女记者有过暗恋,的确有过,但没有表现出来,被理智克服了。我常想,我们这批人,就是所谓‘最后一群牛’,应当说共产党对我们这一代人的教育是非常成功的,但是,一个‘文化大革命’把一些人搞乱了,一个改革开放又把一些人搞邪了,我们这些‘最后一群牛’,也有几只在劫难逃。” 
“我就算其中一只吧。” 
“我看你是太投入、陷得太深了。这跟你的性格有关系,你做什么都是认真的,包括 
婚外情。” 
“我是太在乎了。” 
“那个初雪也太过分了。” 
“是我先损害了她。” 
“情感上的事玩到政治上,真是不可思议。” 
“对她来说,也只有这种报复的办法。” 
“你还为她辩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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