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终不聪明》第14章


只要想折返,依然能见到往日留下的遗迹。从上一段感情发生的现场逃离后,我已经往北走了一千公里,难道这段距离还不够远得让我回头看不见它?
在时间急速而盲目的流动中,有一些东西总是无法被消解,比如往事。
如果足够聪明,便能学会全身而退;而始终学不会这四个字的我,别无选择,只能笨拙地负重前行。
夜晚的微风里,手中这杯咖啡仍有微温。侧过头看去,他的侧影、安静的夜、这夜晚发生的一切琐事细节,反而远得像数年之前。
黎靖送我到楼下,临告别时,出人意料地送了我一颗巧克力当回礼。那巧克力装在透明的小盒子里,只有三分之一个手掌那么大,甚是可爱。盒子上印着跟咖啡杯上同样的店标,是他刚才买咖啡时准备的。
“谢谢。”我是真心喜爱这颗小巧克力。
“纯度比较高,可能有点苦,不过吃了不会胖,所以晚上吃也没关系。”他笑笑,算是道别。
原来他也这么细心,真可以跟唐唐并列为闺蜜了。一颗巧克力的力量有时候比想象中要大,我开始觉得,现实总比回忆要近,只要愿意去看到它。
无论如何,能够跟他坦率地谈论彼此间的关系,无疑是一件轻松愉快的事。
——而且,剥开种种说辞的表象,最本质的一点是:我们可以相处得比朋友亲密,又不用担负恋人的责任。虽然这本质听起来挺虚伪,就像两个爱吃东西又不愿意埋单的无赖保持着默契互相蹭饭;但,至少彼此想法一致,没有人受到伤害。
再说,一段正式的恋情与我们现在比起来除了多一层更虚伪的外衣,本质有何区别?
我不清楚这样想是对是错。但我们都清楚:在负不起责任时,量力而为也算是一种负责任。
出了电梯走到门口,钥匙还没从包里掏出来,就听到屋里有两个声音热闹得像二重唱。其中一个清脆点的是唐唐,另一个铿锵有力中气十足,听着很像房东阿姨。
我赶紧找出钥匙开门进屋,只见房东阿姨作气宇轩昂状傲然坐在沙发正中央,唐唐站在一边,双手胸前交叠,一副“随你怎么着”的表情。
——这是演的哪一出?我进屋时,她们已经迅速进入了沉默对峙阶段,两人的架势活像皇太后怒审小奸妃。
我赶紧扔下包站到唐唐身边,开口向皇太后询问战况:“陆阿姨,这么晚了来,有事?”
刚才还雄赳赳气昂昂的唐唐一见到来了战友,顿时像小奸妃见到了皇上——抓住我的手臂,我见犹怜地哼哼:“丁丁,阿姨说到期续签的时候要涨房租,涨到三千二。”
“啊?”我惊恐交加地大吼一声,“三千二?”这四环内的小两居室现在的房租是二千六,我们两人还算是能应付;一下子涨六百,不是房东疯了就是房价疯了。半小时前我刚体验过的种种闲着没事儿装文艺的情调,顿时被这个事实活活震碎了,碎得渣都不剩。一杯外卖咖啡十块钱,抱着它能散步约会谈人生、谈理想、谈未来,甚至谈谈咖啡豆的产地;而一个月房租涨到三千二,我们只能跟银行谈谈信用卡的透支额度。突然发觉,很多美好的时刻其实得来都很廉价,这样想来,人生倒是幸福多过忧虑——即使穷得租不起房子,仍然可以消费得起那些美好的片刻。
房东瞥我一眼,用客气礼貌的态度毫不留情地宣布:“姑娘,我这也是没办法。看看这周围的房租都涨成什么样儿了?我是喜欢你们俩姑娘,所以住了两年才涨过一次,我这房子租的价钱现在已经是这一片垫底的了。”
“不会吧?昨天下班回来路过小区外边的地产公司,门口标着不少比这便宜的房子呢。”我说的是实话。这里固然交通便利设施齐全楼层又合适,也没理由向房租最贵的单位看齐吧。
“便宜的房子是有,可是能有我这儿这么好的条件吗?!你们俩住了这么久肯定明白,我这儿连衣柜都是实木的……”房东面露不悦,提高声音,开始细数这套房子的种种好处,而她数出的第一件居然是衣柜。
“阿姨,我们都知道这儿好,都还想一直住,不然干吗跟您说半天呢?”此时,唐唐拉拉我的手臂,飞快地朝我使了个眼色。
短暂的眉来眼去间我恍然大悟:唐唐跟房东肯定刚打完一场硝烟弥漫的硬仗,既然打不过,是时候装可怜了。
果然,唐唐一称赞房子好,房东语气也软下来:“我也知道你们俩小姑娘自己在北京生活不容易,你们想住得舒服点儿,我理解。可我也有我的难处,现在什么都涨,一月二千六能干什么呀?你们出来工作挣钱了,家里没负担了,我家还有孩子在上大学呢!不然,当初我也不会把地段这么好的房子拿来出租,自己住多舒服啊!”
听她说完,我在心里默默地将房东一家问候了个遍。客观地说,我们的房租虽不算贵,但也绝不算便宜。她连“不涨租就养不起家”这种理由都拿出来了,莫非我们俩硬仗打不过,连装可怜都装不过她?房东这种生物难缠归难缠,不过看情形她不像找到了出价更高的租客。她没表露过半点“租不起就走”的意思,似乎此行的唯一目的就是让自己家房子跟上涨价的趋势。
我正琢磨着该怎么接话,唐唐一屁股坐到房东阿姨身边,温柔地开始进行说服工作:“阿姨,您再怎么说家也在北京,不用考虑没地方住。我们俩要是交不起房租,就只能收拾行李滚蛋了,您以后的房客能有我们俩这么爱惜房子吗?您看这沙发垫,”她说着一把揪住房东屁股底下那块布,揪得房东差点翻滚下地,“纯手工的,买得可贵了;还有那个桌布、窗帘、灯罩,每件东西都是很用心挑的。我们从搬进来那天起,就把这儿当成自己家在收拾,除了我们谁还会对这儿这么有感情?就因为租不起,就得搬走,您也得理解一下我们的心情啊。”
房东刚被唐唐弄得挪了挪屁股,我审时度势地迅速坐到了房东的另一侧,摆出一张真诚又悲苦的脸:“阿姨,涨到三千二,我们真的租不起。虽然我们都很舍不得搬,但是……没几天房子就到期了,要不,您提前留意一下有谁接着租?”
唐唐面带忧伤地补充:“要是到期了,我们还没找着房子,您看能不能再宽限个一两天?”
见我们俩已经认命地做好搬走的心理准备,房东果然有点慌了:“你们说什么呢?谁说让你们搬走了呀?哎哟姑娘们,你们以为我喜欢折腾来折腾去换人租房子啊?这大家都有难处,得互相理解呀。”
唐唐睁着无辜的双眼可怜巴巴地望向房东:“要是理解得起,我一定完全理解您。您看您对我们这么好,搬进来的时候还给我们买新冰箱,我要是有这个经济能力,您涨多少我都租。”
我被唐唐精湛的演技感动了,在一边拼命点头。
房东终于没辙了,沮丧地问:“那你说多少合适?”
我刚要张嘴砍去一大半,唐唐又抢先了:“您别问我啊,问我肯定是一点儿都不涨最合适。”她羞赧中略带撒娇的语气、柔弱无害的眼神瞬间让这句话的说服力凭空暴增。
“唉——”房东长叹一声,似是在宣告涨租行动首战败阵,“说起来你们都在北京无依无靠的,两个小姑娘也不容易。再说我还是真挺喜欢你们,要不就三千吧。”
“真不能不加?”唐唐为难地咬着嘴唇,问。她要是再继续卖萌,估计我都把持不住了。
“这真没办法,你们有困难我知道,可我也不是吃饱了撑的非要涨价,我也有我的难处。”房东虽立场坚定,语气却开始有了微妙的变化:从刚开始的义正词严渐渐转变成连哄带安抚。
“那要不……两千七?”我见气氛融洽,斗胆抛出了这个很可能让房东飞速翻脸从沙发上跳起来的数字。
“这……”房东果然一口气憋得说不出话,好几秒钟才接上下半句,“这跟没涨一样嘛。姑娘们啊,我不为难你们,你们也别为难我啊!”
“那就二千七百五。”唐唐明确地摆出一副准备软磨硬泡的耍赖架势。
房东的身躯抖了一抖。
接下来,在我们三人展开了一场关于“如何在不伤害彼此感情的范围内涨房租”的短暂探讨。几分钟后,房东面色微愠地拿着一份新签的合约离开,合约上写的房租是二千八。
我们两人贴在门边,直到听见电梯发出“叮”的一声将房东从门口带走,这才跳进沙发笑作一团。我们卖力地笑了好半天,有一半是轻松,有一半是觉得荒诞。
笑累了躺在沙发靠背上,唐唐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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