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样就糟糕了——她不止一次地警告自己。 可是今天晚上,她心底还是有某一部分,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错觉。 寂静中,她忽然很想开口再对他说些什么,贴在耳边的听筒里却传来一个轻微的女人的声音: “董耘……怎么还在打电话……” “马上就来。”他笑着回了一句,然后对电话这头的嘉桐说,“我现在有点忙,明天上午能不来开会吗?” “不行,”只愣了两秒钟,嘉桐就用她那惯有的管家婆的口吻说,“明天下午就放假了!最多把时间延迟到十点。” “好吧,就这么说定了。”董耘像是做了笔很不情愿的买卖。 “别玩得太晚,不然开会迟到了我不会放过你的。” “遵命……” 挂上电话,嘉桐怔怔地在沙发上躺了一会儿,然后一跃而起,去浴室打开热水龙头,准备冲个澡之后,就上床睡觉。 窗外的世界依旧是灯红酒绿,也许从没有改变,而真正变了的,是人的内心而已。曾经的单纯与理想在社会现实面前,被挤压得所剩无几,但无论如何,生活还是要继续。 是啊,嘉桐深深地叹了口气,生活还是在继续…… 把IPOD接驳在扬声器上,整个房间立刻被Joshua Radin那掩盖在粗犷面孔下的细腻声线包围起来: Some kind of magic Happens late at night When the moon smiles down at me And bathes me in its light I fell asleep beneath you In the tall blades of grass When I woke the world was new I never had to ask It"s a brand new day The sun is shining It"s a brand new day For the first time in such a long long time I know; I"ll be ok 『回家』 九(上) “我牵着那头山羊从悬崖上走下来——当然,那只山羊已经上了年纪,行动很缓慢,另外从悬崖上下来的那条路也有点陡——所以我想,我们几乎是花了一个小时才来到悬崖底下的沙滩上。那沙滩上的沙子非常的白,”说到这里,董耘顿了顿,似乎在努力回忆着,“不过那沙子很磨脚,我记得我抬起脚底板的时候,发现上面有血迹,可能是什么时候不小心割破的。” “……”坐在巨型办公桌后面的蒋医生调整了一下坐姿。 “然后我看到很多老外在海上冲浪,海面上波光粼粼的,非常刺眼,只能看到他们大概的轮廓——别问我为什么光凭轮廓就能知道他们是老外,总之我就是知道。”看到蒋医生微张开的嘴,董耘立刻补充道。 蒋柏烈闭上嘴,微笑着耸了耸肩。 “接着,不远处的海面上升起一股飓风,就像电视里看到的龙卷风一样,不,实际上我觉得,应该还要比那更巨大,好像就在眼前似的,直通上天。但海里的老外还在冲浪,好像完全没发现身后的飓风一样,我急坏了,拼命超他们大喊,可他们就是一点反映也没有,还在那里自顾自地玩。” 蒋医生仍然面带微笑,调整了一下坐姿。 “接着,好像只是一瞬间的事情,那股飓风就向我袭来。我看着它把海面上的人们卷了上去,然后就是我自己——当然,还有那头山羊,它已经太老了,根本跑不动了。我们被卷进飓风的漩涡里,不停地旋转,旋转,我觉得自己快要死掉了……然后!”说到这里,董耘停下来,郑重其事地看着蒋柏烈,后者则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他继续,“我们被卷到天上去了,到处都是云,但是脚下是结实的,像土地一样,云里有一座巨大的宫殿,然后有一个巨人——没错,就是像‘绿巨人’那样的巨人——打开宫殿的门,迎接我们。而且他还一边微笑一边喊我‘杰克’……” 说完之后,董耘皱起眉头,看着蒋柏烈,严肃地问:“医生,这个梦境说明了什么?” 蒋医生用手托住下巴,手指按了按太阳穴,不疾不缓地说:“这说明……” “?” “这说明昨晚睡觉前,你看了电影频道放的《杰克与豌豆》。” “……”董耘表示无语。 “好了,”蒋柏烈一下子从座位上跳起来,从角落里拿出两个巨大的行李箱,“如果你没什么别的事的话我要准备行李了,今天下午我赶飞机。” “你去哪里?” “回家。”他打开其中一个行李箱,然后试图把书柜顶上的那只小冰箱放进去。 “……”董耘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回家为什么要带冰箱?” “任何人都会有无法割舍的东西。”蒋医生不厌其烦地继续折腾着他的行李箱,但始终塞不进去。 “你还回来吗?” 蒋医生无奈地叹了口气:“这是自从我决定回家探亲后第四次回答这个问题——是的,我会回来的,等医学院假期结束之后就回来。” “……” “怎么你们都认为我是那种会问你们借钱然后某天携巨款逃走的人吗?” “那倒没有,”董耘想了想,“你看上去也不像是身怀巨款的人。” “……那么请问为什么你们人人都要问我还回不回来。”他放下行李箱盖子,发现关不上。 “也许……因为我们离不开你?” 蒋柏烈终于回过头把视线投在董耘脸上:“如果是另外三位女士,我可以理解,但你……” “哦,医生,我也离不开你。”董耘顺势撒娇般地说。 “……”蒋柏烈打了个冷颤,然后继续折腾他的行李箱。 “或者下午我送你去吧。” 医生想了想,点头:“是个好主意。” 除夕这天中午,路上不再像往日那样拥挤繁忙。董耘实现了他说要送蒋柏烈去机场的诺言……只不过,开车的是邵嘉桐。 “邵小姐,非常感谢你抽空开车送我。”坐在后座上的蒋柏烈一手抱着他的小冰箱,朝着后视镜里的邵嘉桐露出迷人的微笑。 “不客气。”奇怪的是,原本诸多怨言的嘉桐却同样报以温柔的笑容。 董耘忍不住眯起眼睛看着她,换来的却是嘉桐的瞪视。 “对了,康桥来找过你吧?”董耘问蒋医生。 “来过一次,本来约了上个周末再见面,但她没出现。” “……这家伙,”董耘无奈地摇头,“平时总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好像天塌下来也无所谓,但是真的出了什么事,其实她比谁都脆弱,却还死鸭子嘴硬。” 蒋柏烈想了想,说:“那她跟你很像。怪不得你们会是好朋友。” “我跟她?!”董耘瞪大眼睛,“哪里像了?” “就是‘看上去没心没肺,其实死鸭子嘴硬’啊。” 嘉桐听到医生这样说,忍不住笑起来,董耘不由地又瞪了她一眼。 “你们是一对吗?”蒋柏烈忽然问。 “不是。”董耘和嘉桐异口同声地回答,然后面面相觑地对视了几秒钟。 “是吗。”医生耸了耸肩,“那么邵小姐,你觉得你老板是个怎样的人?” 嘉桐从后视镜里看了后座上的医生一眼:“幸好你是在年终奖发过之后问我这个问题,不然我就不得不说谎了。” 董耘挑了挑眉。 “他是……”嘉桐想了想,回答道,“他是一个苦闷的人。” 董耘心里有很多嘉桐可能拿来形容他的词,但这个词——他无论如何想不到邵嘉桐会如此形容他。 “很有意思,继续。”蒋医生笑起来的时候,那对细长的凤眼会让人不由地照他说的做。 “他是经历过挫折的人,他跌倒过,然后爬起来了,只不过……”她顿了顿,似乎在犹豫该不该继续往下说,“他心里的伤痛还在。” “……”董耘愕然地看着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呢,医生?”她没有看他,轻声问。 “我同意你的看法。”蒋柏烈仍然在微笑,但口吻是认真的。 “这就是他为什么来找你的原因。”嘉桐得出结论。 “没错。” “喂喂喂,”董耘终于开口,“你们当我是不存在的吗?” 医生拍了拍冰箱,没再说话。 半小时之后,他们到达了机场。临告别的时候,蒋柏烈推着他的小冰箱对董耘说:“尽管每个人都有无法割舍的东西,但有些时候,我们也不得不割舍。也许是无能为力,也许,是因为有对我们来说更重要、更值得去拥有的东西。” 董耘一知半解地挑了挑眉,医生终于微笑着挥手离开。 看着他消失的背影,董耘对邵嘉桐说:“去喝杯东西吗,我好像有点渴了。” 尽管一脸不情愿的样子,她还是把车停到了车库。 两人在机场大厅的咖啡馆里找了一张桌子坐下来,点了两杯热可可。看着大堂里来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