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尤其痛恨自己每天乖乖准时下班回家吃晚饭,甚至不加班了。 可他还是无可避免地感到莫名心慌与恐惧,总觉得有种倒数计时、炸弹即将引爆的忐忑惊悚感。 终于到了这一天——天杀的七月三十一日。 最后期限。 最后生死关头,决定他到底是衰到爆的当上爸爸了?还是恢复逍遥自在的黄金单身汉生活? 恐怖的是,他突然觉得这两个天堂与地狱的分际开始变得很模糊。 而且如果小红帽没有怀孕,他就得放她走,永远从他的生命中走开…… 他的呼吸倏地停顿住。 翟恩突然发现自己最近心脏常常像这样,可怕的停止跳动一两拍,这些症状一点都不妙。 “也许今年度的健康检查报告有点不太正确,”他摸摸左边胸口,自言自语,“也许我有没检查出来的狭心症。” “我需要去买个东西。”一个平静的声音响起。 他抬头,有些欣喜地注意到她主动跟他说话了。 “什么东西?”他还是大男人本色不减——狗改不了吃屎——口吻霸道跩跩地道,“最后一天也别想偷溜,没有什么东西是我秘书不能买来的。” 连她指定的十尺精梳棉布,他的秘书都弄来了不是吗? 吴春光耸耸肩,“除非你很高兴让你的秘书知道,你有可能就快搞出人命。” 他登时哑口无言。 “……验孕棒?” “对,谢谢你还记得有那种玩意儿。”她手里揣着小钱包,一副准备出门的样子。 “我陪你去。”他一顿,随即警戒提防地道:“不对,我去帮你买。” 对于他的手忙脚乱,她那张清秀小脸浮现一丝微笑,但笑容随即敛止,无可无不可地点头。 “那你——不要动,就站在这里——不对,还是坐着好了,就乖乖坐在沙发上不要动,我马上就回来。”翟恩同手同脚地往外走。 她鼻头发酸,想笑,却又郁郁难解地望着他的身影。 她知道自己一定会离开,也知道自己永远不会忘记他。 整整四十五分钟后,他高大的身形才再度出现在大门口。 吴春光没有问他,验孕棒是跑到基隆去买的吗?她只是伸手要拿过,却怎么也无法从他捏得死紧的指节中抽出来。 “翟先生?”她眉头皱了起来。 翟恩盯着她还是乱得碍眼的短发,雪白如牛奶的肌肤,乌黑的眼珠,小巧的鼻头,丰润如玫瑰的小嘴…… 脑子乱成一团,各种念头统统跑了出来。 小孩会像他还是像她?不对,他必须先决定性别,男生女生好?不对,性别是由老天爷决定的,等等,他记得曾经看过类似的报导,胎儿性别是取决于做爱时男上女下或是女上男下的姿势……见鬼了!他是不是把阁楼杂志跟医学期刊搞混了? 他胡思乱想到不知不觉松了手,就连她拿着验孕棒进到浴室去了也不知道。 三分钟后,吴春光慢慢地走了出来。 “怎么样?”他屏住呼吸,黑眸盛满紧绷的忐忑与…… “没有。”她把验孕棒递给他看,平静的脸庞看不出任何一丝喜忧之色。 他夺过她手上的验孕棒,瞪着上头的一条红线,心烦意乱地冲口而出:“你怎么知道没有?说明书呢?” “两条红线代表怀孕,一条红线代表没有。”她苍白的脸色难掩一丝迷惑地望着他。 他这是乐坏了还是气疯了? 翟恩也不知道自己对这结果究竟是如释重负还是落寞失望,他只觉得自己应该要很高兴,很庆幸,要欢呼大笑。 但这一刻,他却感觉到自己像是被五十吨重的大卡车迎头撞上还重重辗过去。 渐渐地,理性慢慢地浮现,猛掐住他的脖子要他正视这个喜讯。 马丁尼、美女、音乐、自由自在的人生……统统都回来了。 他脸上逐渐恢复了血色,嘴角缓缓往上扬起一抹慵懒微笑。 “看来我们俩都很幸运。”验孕棒还紧紧攒在他的掌心里,指尖不知怎的却格外冰冷与僵硬。 “没错。”她喃喃,脑子里也这么想,可心里却仿佛丢失了什么东西,感觉有些空空落落的。“那我可以走了吗?” 他沉默了三个心跳的辰光,总算记起该怎么说话。“如果你愿意的话。” 她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翟恩恨不得狠狠重踢自己一脚,他本来的意思是,如果这真是她“想要”的话……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会说话了? “那当然。”吴春光耸了耸肩,状若不在意地转身离开。“我去收拾行李。” “我要出去庆祝!”一气之下,他又开始口不择言地大说蠢话。 “请便。”她背对着他挥了挥手,甚至懒得回头。 砰地一声,翟恩怒气冲冲地甩门走掉了。 吴春光脚步站定,慢慢回过头来,泪水已然爬满了双颊。 这样很好,这样的结局……是最好的。 她早知自己不会变成某人的,也没有人是属于她的。 不管在任何城市、或任何人生命中,她都只不过是个过客…… 像是膝盖再也承受不住身体的重量般,她单手撑着墙壁,双腿软瘫跌坐在地。 受伤的呜咽逸出喉头,她紧紧捂住颤抖的嘴巴,唯恐离去不远的他听见自己的哭声,可是不管再怎么死命阻止,都无法挡住那全然溃堤的泪水。 就算脑海里久违的渴望归属感疯狂、任性、厚颜,并勇敢地乞求着她为自己豁出去一次,留下来。 但她就是不能。 她无法眼睁睁看着他从有一些喜爱到最后全盘厌倦、痛恨她的那天真正来临。 她只希望当她停止继续搅乱他的人生,当她走了之后,至少他可以感觉到旧日的自由与快乐。 至少,有人是快乐的。 “大野狼,愿你幸福。”她的声音低微而破碎,泪水狂坠。 要像那些,虽然我们从来无缘、也不信的童话故事结局一样…… 请你,一定要从此过着最幸福与快乐的日子。 My breaking heart and I agree That you and I could never be So with my best My very best I set you free (我和我那破碎了的心都不得不承认,我们永远都不可能在一起。于是,我竭尽所能,让你自由。) I wish you shelter from the storm A cozy fire to keep you warm But most of all when snowflakes fall I wish you love (愿你平安,有个舒适温暖的地方帮你遮风挡雨,但最重要的是,当雪花飘落时,我愿你幸福。) 三个半小时后。 自强号火车上,吴春光默默注视着车窗玻璃外不断倒退的高楼大厦,渐渐变成了错落点缀的平房与农田。 车窗外已是黄昏了。 该是结束一天辛劳的工作,回家吃晚饭的宁馨时刻。 但她没有工作,没有家,并且早已习惯了日夜颠倒、昼伏夜出的生活。 她疲惫地将额头靠在冰凉的车窗上……但她也蠢透了地极度想念在他家生活的那一整个月。 最像“家”的三十一天。 “不。”她努力振作起来,深深吸了一口气,把酸涩脆弱的心绪全推出脑外。“我好高兴一切又可以重新开始了,新的城市,新的生活,没有恶梦、没有烦恼、没有那个花心大萝卜……” 也没有孩子和孩子的父亲,以及一个可能很温暖的家…… 她喉头再度哽住。 “吴春光,你疯了。”她又做了好几次的深呼吸,总算恢复冰冷强硬的理性,喃喃自语,“不过你慢慢会清醒过来的。” 袋子里的手机钤声突然响起,她猛地心一跳。 可恶,走得匆忙,她都忘了要先去解决掉手机号码! 在邻座乘客不满的目光中,吴春光赶紧翻找出手机。 “喂?” “搞错了!”翟恩气急败坏的吼声轰隆隆震来。 一听见熟悉的嗓音,她的胃瞬间没了底,突如其来的依恋和脆弱渴望紧紧地攫住了心房,眼眶再度灼热潮湿了起来。 “什么?”她听不清楚他的话,只听见自己的颤抖与哽咽。 “你怀孕了!”他在手机那端鬼吼鬼叫。 她脑袋瞬间一片空白,片刻后才冲口而出:“你说什么?!” 就连邻座乘客们从不满开始变不爽的瞪视都无法让她恢复冷静。 “两条红线!”翟恩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快喘不过气来,咬牙切齿道:“它变成两条红线,我翻烂了说明书,还问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