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手紧紧掐捏着黑色机身,另一手死死撑在流理台上,尽力不让突然虚弱的膝盖失去平衡,跌坐地面。 “怎么了?”阿志发觉到她的不对劲,停止和客人聊天,关怀地问她。 “没事。”她硬是挤出一抹不在意的笑,故作轻松地开口,“手机刚刚好像有点摔坏,看样子明天我该去换支新手机了。” 并且,立刻终止旧号码。 又或者,也该走了……她神情黯然了一下。 “原来是这样。”阿志热切地提议,“你可以挑支照相功能好一点,还有,里面的手机游戏多一点的,像赛车啦、宝石连连看啦……” “谢谢你的意见。”她提振起精神,颤抖的手指将手机塞回包包,重新把自己投入忙碌的工作里。 可是她能感觉到,胸口那团熟悉的恐惧感再度悄悄蔓延至五脏六腑。 “小红帽?” 吴春光猛然抬头,脸上还有一丝来不及收拾隐藏的惊惶与痛楚,稍定了定神后,这才面色如常地朝他点点头。 “翟先生。”好久不见。她咬住下唇,抑下险些冒出口的话。“还是马丁尼加柠檬,冰块摇匀?”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出现总能令她感觉到,这个世界依然以种种热闹快活的旺盛生命力运转着,没有地球暖化、没有粮食危机、没有圣婴现象。 也没有任何过去的恐惧与阴影。 但也许,他也有他的阴影。她想起那一日在咖啡店见到的那一幕。 可是显然他面对得很好,或者是对抗、压抑得很成功。 “发生了什么事?”翟恩黑眸里的微笑被锐利之色取代,紧紧地盯着她。 她心一跳,“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气色很坏。”他二点零的视力就算在昏暗的灯光下,依然能清楚看见她方才一闪而逝的脸色异常。 他竟然注意到了?吴春光心头没来由地一暖,但理智随即冒出来扑杀殆尽。 “灯光的关系。”她面不改色地撒谎,却不得不感激因为他的出现,转移、淡化了她胸口凝结不去的那团冰冷。 “小红帽,你要真有事的话,可以告诉我。”翟恩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我们是朋友,我希望你快乐。” 她的眼眶没出息地发热起来,只得假借转过身去取马丁尼酒瓶,做了好几个深呼吸,心颤抖软弱成一盘豆腐。 她真希望这一切是真的。他是她的朋友,他希望她快乐,而她可以永远跟他一边斗嘴一边大笑到天荒地老。 ——该死的星期三情歌之夜,为什么DJ小花偏偏在此刻选了山形瑞秋的“I wish you love ”播放? i wish you bluebirds in the spring to give your heart a song to sing And then a kiss but more than this I wish you love (愿你快乐,像心头有只知更鸟在春天里唱歌,献上我的一个吻,但不只如此,我盼望你幸福) And in July a lemonade To cool you in some leafy glade I wish you health But more than wealth I wish you love (愿你平静,像炎夏里一杯冰茶沁凉你的心,不只富足,祝你健康,更愿你幸福) My breaking heart and I agree That you and I could never be So with my best My very best I set you free (我和我那破碎了的心都不得不承认,我们永远都不可能在一起。于是,我竭尽所能,让你自由。) I wish you shelter from the storm A cozy fire to keep you warm But most of all when snowflakes fall I wish you love (愿你平安,有个舒适温暖的地方帮你遮风挡雨,但最重要的是,当雪花飘落时,我愿你幸福。) But most of all when snowflakes fall I wish you love (最重要的,是当细雪纷飞时,我愿你幸福。) 这首歌是她的死穴。她每回听,每回都无法自拔地感到脆弱…… 不,她并没有爱上这个男人,她不欣赏他,她甚至不喜欢他。 完全没有任何烂理由能够将他和她内心情感溃堤的原因连在一起。 可是在这该死的一瞬间,他温柔诚挚的一句“我希望你快乐”,却几乎击垮她所有重重的盔甲和防备。 她用了比平常还要久的时间才调好那杯马丁尼,低着头,把酒推向他。 山形瑞秋沙哑慵懒又感伤的嗓音在空气中飘散,吴春光此时此刻只希望这首最爱的曲子快点唱完,好让她记起所有应该对这个世界武装的原因。 “小红帽,你在忙什么?”翟恩浓眉微蹙,讨厌她一直低着头不跟自己说话。 “我要去上洗手间。”她匆匆撇下手边的单子和满流理台的东西,匆匆告退离开。 翟恩困惑而不安地盯着她逃走的背影,沉思了片刻,忍不住对着酒保阿志勾勾手。“小红帽怎么了?” “翟先生,光姐手机摔坏了。”阿志立刻向他报告。 他眸底迷惑更深。“只有这样?” “应该是吧,光姐很节俭的,那支旧手机用到外亮都刮伤褪色了还舍不得换。”阿志满脸同情,忍不住加油添醋,“我猜她一定是家里负债很多,家累很重,不然你看以她一个月三万五的薪水却穿成那样?” 想起她每件衣服的穷酸相,翟恩立刻毫不犹豫的相信了。 “把你们老板叫来!”他就知道,在台风期间还跑去海边玩命冲浪的老姚,脑袋已经坏掉很久了。 像小红帽这么尽忠职守的员工他还不懂得好好珍惜,他脑袋装大便吗? 天蓝色干净的化妆间里,吴春光将脸埋进注满水的洗脸盆里,试图让冰凉的水冲掉她满眼灼热的泪意。 抬起湿答答的脸蛋,她瞪着镜子里的自己,就算在晕黄的灯光底下,仍然能看见那张昔日再熟悉不过的脆弱脸庞。 那个努力讨好、渴望得到他人真心关爱与照顾的吴春光。 当时的她,还对着自己以外的人有着不切实际的幻想与期待。 “醒醒,吴春光。”她发抖的手指用力抓下一张擦手纸巾,惩罚似地重重抹乾自己的脸,仿佛也想抹去刚刚在镜子里见到神情痕迹。“你现在很好,很独立,你不需要任何人,而且再也没有人能打扰你的生活,破坏你辛苦建立的一切……” 可是她建立了什么? 一间又一间的租屋套房,一座又一座流浪的城市,一个又一个短暂停留的工作,她甚至连买台小小的缝纫机都不敢,她究竟建立了什么? “那是因为我喜欢这样的极简生活,”她喃喃,不断告诉自己,“我可以到处体验人生,我可以看遍这个世界,我还可以认识很多新的朋友……” 她噎住,再也说不下去了。 连手机用的都是可抛弃式的易付卡,每到一个地方就买新的门号、新的易付卡,每离开一个地方就换掉原先的门号,结束所有能够与她联系的“新朋友”。 她永远在擦掉自己踩过的每一个足迹,不断地迁移到下一个全新却陌生的地方。 吴春光紧紧闭上双眼,低声重复说服催眠着自己:“我喜欢这样、这对我最好、一切都在我的掌握下……” 直到飘摇软弱的意志再度强壮起来,她深吸了一口气,冷静地将揉成一团的擦手纸扔进垃圾桶里,大步走出化妆室。 “我饿了。”翟恩很威严地宣布。 吴春光回到吧台,正要处理服务生送来的点单,闻言微皱眉头,比比他身后一堆窈窕美眉,“请便。” “不是那种饿。”他对她展开万人迷的笑容,“我要吃你上次做的那种烤奶油吐司,这次别烤焦了。” DJ小花这次选了猫王的“卑劣的家伙”,选得好! 不过她也很庆幸,眼前这家伙立刻就能让她从不切实际的幻想与无济于事的自怜中清醒过来,甚至,她可以暂时把简讯里的内容抛到一旁,先全力砍杀面前的大野狼再说。 “放心,不会焦。”她将冰柜里的冷冻吐司掰了两块,恭恭敬敬摆在他面前,“因为今天我们烤箱坏掉了。吃原味的怎么样?” “我有个更好的提议。”他对叼着根戒烟含片,杵在角落哼歌擦冲浪板的死党勾了勾手。 帅帅老板叹了一口气,晃呀晃地挤过满满的人群走过来。 她脸上微带戒备地盯着他们俩。 “老姚,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