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糊涂奴儿》第4章


“玉蝉,不许这样对古少主说话!”罗爷喝斥女儿,身子难以控制地往后倒。
“爹──”玉蝉急呼,可手里捧着热腾腾的药水,令她无法及时帮忙。
古淮南立刻赶过去扶住他,这才注意到罗爷额头布满细密的汗水,手还冰凉而颤抖,不由惭愧地说:“是在下只惦记着失踪的表弟,忘了罗爷的伤。”
“哼!”玉蝉冷冷哼着,但在父亲严厉而责备的目光下,没再说什么,只是把药碗送到他面前。“爹爹喝药吧。”
“向古少主赔罪!”罗爷把头往旁边一扭,拒绝喝药。
“我没错,为什么要向他赔罪?”玉蝉叛逆地说。
古淮南赶紧说:“罗爷别生气,是在下不对,玉蝉没错。”
“我不需要你帮我说话!”玉蝉不满地瞪他。
“没规矩的丫头!”罗爷因生气而面色发红。“出去!”
玉蝉也不示弱,将药碗递给他。“那你喝药,喝完了我就走。”
“不喝!”罗爷气喘吁吁地说,额上的汗水更多了。
“爹!”玉蝉急了,哀求道:“这药是我特地采回来熬煮的,您一定得喝,不然您会发热,骨头怎么能长好?”
可气头上的罗爷很倔。“不喝,你出去!”
看着这对因他而杠上的父女,古淮南也急了。“罗爷……”
刚开口,就见罗玉蝉把药碗塞进了他手里,退后一步,“扑通”跪在他面前。
“玉蝉,你这是干什么?”他慌忙问。
罗玉蝉低垂着双目,神态谦卑,语气生硬,赌气般地说:“玉蝉口无遮拦,冒犯了古少主,惹爹爹生气,特向少主赔罪,求少主原谅,并代玉蝉劝爹爹喝药,玉蝉给少主磕头了!”
说着,她俯身在地,很响亮地磕了个头,然后站起身跑了出去。
这用力一磕,将她头上的帽子磕掉了,满头青丝散了开来;在她抬起头转身跑出去前,古淮南看到她泪光盈盈的眼眸。
“唉,这丫头……都怪罗某把她给宠坏了。”看着女儿跑走,罗爷叹息。
古淮南忙对他说:“罗爷不要怪玉蝉,她方才的指责一点都没错,是在下言行不当。难得她小小年纪就如此知轻重、懂孝顺,令在下羞惭。如果罗爷不想让在下愧疚自责的话,就不要再生她的气,好好把这碗药喝了吧。”
听他这么说,罗爷不好再拒绝,于是就着他的助力坐起,将药汤喝了。
等他喝完后,古淮南扶他躺下,真心地说:“罗爷安心疗伤,刚才是在下一时任性。其实死者已矣,在下表弟既已下葬,迁坟的事就不必急于一时。再说如今已是孟冬,山里落雪早,黑牛山此刻大概已是雪深及膝,就算我们去了,也难在冰天雪地中找到坟冢,不如等开春后再说吧。”
“传言果真不虚,少主为人慷慨磊落。”罗爷欣然道。“那罗某与少主何不现在就约定,明年仲春你我在此相见,同去黑牛山为贵表弟迁葬?”
“好,仲春春暖花开,莺飞草长,我一定来此恭候!”古淮南承诺。
罗爷憔悴的脸上出现笑容。“我一定来!”
随后,两人又聊了一会儿,罗爷因不胜药力而昏然入睡。
古淮南替他盖好被子,正准备离开时,看到玉蝉落在地上的毛毡帽,便俯身捡起放在案几上,然后轻轻地走出了房门。
第2章(1)
“谢谢古少主!”
古淮南双脚刚踏上院外走廊,忽然听到身后传来玉蝉的声音。
他转回头,看到院角有个模糊的影子,不由问道:“谢我什么?”
黑影顿了顿,说:“谢少主劝我爹喝药,替玉蝉说好话;谢少主改变主意不去黑牛山;还有,谢谢少主没告诉我爹我惊了你的马、害你摔跤受伤的事。”
见她前倨后恭,一口气谢他那么多,古淮南乐了。
他心想这姑娘人不大、心眼不小,一定是刚才躲在门外偷听了他与她爹爹的谈话,因此对他的态度才有了这么大的改变。
他笑着回应道:“既然你谢我这么多,那我也要谢谢你。”
她大吃一惊。“谢我?我对你什么好事都没做!”
她的诚实和单纯,让他脸上的笑容更大了,靠着身后的围栏道:“你当然有,比如说你不再把我当敌人看、不再用眼睛瞪我,所以我要谢谢你。”
“我没把你当敌人。”玉蝉双颊发烫,暗自庆幸这里黑,他看不见她的红脸。
“那很好,因为你是个很勇敢、很可爱的姑娘,我可不想做你的敌人。”
阴暗的旮旯里闪耀起两点明亮的眸光,玉蝉的声音充满了喜悦。“少主真的认为我勇敢可爱吗?”
“我从来不说假话。”古淮南郑重地保证。“不过如果你不要藏在黑暗里,走到灯光下,看着对方的眼睛说话,你的勇敢和可爱会更有说服力。”
他的话音才落,她已经走出了墙角的阴影。“我不喜欢藏在黑暗里!”
她高昂着脸看他,走廊上的灯笼散发出金色的光芒照耀着她,在她姣好的脸蛋上画出一道道立体的阴影。
“唔……我也不喜欢。”望入那带着崇拜与倔强的眸光,古淮南呼吸一窒。
这孩子从第一次见面起,就有种独特的气质,深深扣住了他的心。
他怎会如此眼拙,竟把她当成了野小子?
看着她完美的鹅蛋脸,和尽显女子娇美的杏眼桃唇,古淮南诧异地想,但很快就发现了答案。
是她那酷似她爹爹的浓黑眉毛、微微翘起的下巴和虎虎生威的目光,让她具有一种天生的英气。
而她惊人的马上功夫也是误导他的重要原因。
想想看,哪个姑娘会像她那样使用匈奴人的马具,敢那样狂野地骑马疾奔?
“你的伤怎样了?那时我忙着给爹爹找药草,没有看到你。”
她的声音带着关切传入他耳中,他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是在为傍晚害他坠马的事道歉。看来她还在为那事耿耿于怀。
古淮南笑道:“那点伤算不了什么,我宁愿我们都忘掉那件事。”
“真的吗?”玉蝉半信半疑地问。
“当然,坠马可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
她看起来好像真的松了口气。“那我一定把它忘了,谢谢古少主大人大量!”
面对她真诚的感谢,他哑然失笑。因耻于被一个十来岁的小丫头惊落马下,他不想再提那事,可她居然为这个谢他?
而他的沉默丝毫不影响玉蝉的快乐,她欣慰地说:“看得出来,你是个爽快的人,跟你做朋友一定很轻松。”
被一个小女孩夸赞,他感到很有趣。“那你要不要做我的朋友试试?”
“要啊!能与『天下杠毂』的少主做朋友,我以后可神气了!”
“那我们以后就是朋友,你尽可大方神气。”
“你可是认真的?”她不放心地问。
“我为什么要骗你?”
“那好,我们击掌为誓!”她扬起小小的手掌。
想到有这么一个爱装男人的小朋友,似乎也不错,古淮南举起了手。
两人击掌后,她兴奋地跳过来,想坐在他身边的围栏上,可因为用力过猛,差点翻出栏杆外。
古淮南一把抓住她。“姑娘,你常有这莽撞之举吗?”
自小跟爹在外行走,玉蝉很少有女儿态,因此不避讳地抓着他的手腕,坐稳在栏杆上,摇晃着两条腿高兴地说:“是的,我总是很莽撞,所以我喜欢做男人。”
“莽撞跟男人有什么关系?”他对她的奇谈怪论很不理解。
玉蝉振振有词地说:“当然有关系,男人莽撞是英雄,被人崇敬;女人莽撞是笨拙,被人耻笑,这很不公平。”
在古淮南看来,这套谬论无法成立,但想到对方的年龄,他包容地笑了笑。
“这就是你装扮成男人的原因吗?”他问,并看了眼她身上的男式衣着和胡乱束在脑后的长发,脑子里却在想,当她穿上女人们喜爱的“留仙裙”、梳个娴雅整齐的“垂云髻”时的模样,那应该是幅很美的图画。
可惜,一想到她骑在马背上狂野奔放的英姿,那幅美好的图画就立刻破碎了。
她并不知道古淮南在想什么,依然兴致勃勃地说:“一部分原因是那个,但最主要是为了跟爹爹外出时行走方便。在外面,我与爹爹都以父子相称,只有当大家都把我当男人看时,我才能跟同伴们平起平坐,也不会让人小瞧了。”
真有人敢小瞧她吗?
想着自第一眼看到她起,及每次见面时她带给他的震撼,古淮南怀疑,这个十五岁的小丫头,是否需要靠装扮成男人来提升个人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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