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啼笑姻缘》第20章


活计盆拿出来,随便翻了翻,又不知道做哪样是好。活计盆放在腿上,两手倒撑起来托着下颏,发了一会子呆,环境都随着沉寂起来。正在这时,就有一阵轻轻的沉檀香气,透空而来。同时剥剥剥,又有一阵木鱼之声,也由墙那边送过来,这是隔壁一个仁寿寺和尚念经之声呢。
原来这是一所穷苦的老庙,庙里只有一个几十岁的老和尚静觉在里面看守。寿峰闲着无事,也曾和他下围棋散闷。这和尚常说,寿峰父女,脸上总还带有一点刚强之气,劝他们无事念念经。寿峰父女都笑了。和尚因秀姑常送些素菜给他,曾对她说:“大姑娘!你为人太实心眼了。心田厚,慧根浅,是容易招烦恼的。将来有一天发生烦恼的时候,你就来对我实说吧。”秀姑因为这老和尚平常不多说一句话的,就把他这话记在心里。当寿峰生病的时候,秀姑以为用得着老和尚,便去请教他。他说:“这是愁苦,不是烦恼,好好的伺候你令尊吧。”秀姑也就算了。今天行坐不安,大概这可以说是烦恼了。这一阵檀香,和一阵木鱼之声,引起了她记着和尚的话,就放下活计,到隔壁庙里来寻老和尚。
静觉正侧坐在佛案边,敲着木鱼,他一见秀姑,将木鱼棰放下,笑道:“姑娘,别慌张,有话慢慢的说。”秀姑并不觉得自己慌张,听他如此说,就放缓了脚步。静觉将秀姑让到左边一个高浦团上坐了,然后笑道:“你今天忽然到庙里来,是为了那姓樊的事情吗?”秀姑听了,脸色不觉一变。静觉笑道:“我早告诉了你,心田厚,慧眼浅,容易生烦恼啊!什么事都是一个缘分,强求不得的。我看他是另有心中人呀!”秀姑听老和尚虽只说几句话,都中了心病。仿佛是亲知亲见一般,不由得毛骨悚然,向静觉跪了下去,垂着泪,低着声道:老师傅你是活泼萨,我愿出家了。道:“大姑娘,你起来,我慢慢和你说。”秀姑拜了两拜,AE鹄从肿恕>簿跷⑿Φ溃骸澳悴灰晕乙豢谒灯颇愕囊椋憔推乒帧D阋捞煜率碌本终呙裕阌膳懔钭鹕弦皆旱较衷冢S懈龇僖赐址凰恢滥兀课以诿硗猓龅侥闼湍切辗牧交兀揖兔靼琢恕!毙愎玫溃骸拔乙郧笆谴砹耍以父爬鲜Ω党黾摇!本簿跷⑿Φ溃骸俺黾伊礁鲎郑睦锸钦庋崆岜惚愠隹诘模∥艘坏悴蝗缫獾氖鲁黾遥匆簿涂梢晕艘坏愕靡獾氖禄顾琢恕N艺饫镉斜景谆白⒔獾摹督鸶站罚憧梢阅萌タ纯矗粲胁欢牡胤剑倮次饰摇D闳粝感陌颜馐榭瓷霞副椋残砘峒跎傩┓衬盏摹V劣诔黾业幕埃昵崛丝觳灰幔獾迷黾恿丝谀酢D慊厝グ桑饫锊皇枪媚锩抢吹牡胤健!?br /> 秀姑让老和尚几句话封住了嘴,什么话也不能再说,只得在和尚手里拿了一本《金刚经》回去。到了家里,有如得了什么至宝一般,马上展开书来看,其中有懂的,也有不懂的。不过自己认为这书可以解除烦恼,就不问懂不懂,只管按住头向下看。第一天,寿峰还以为她是看小说,第二天,她偶然将书盖着,露出书面来,却是《金刚经》。便笑道:“谁给你的?你怎么看AE?这个来了?”秀姑道:“我和隔壁老师傅要来的,要解解烦恼哩。”寿峰道:“什么,你要解解烦恼?”但是秀姑将书展了开来,两只手臂弯了向里,伏在桌上,低着头,口里唧唧遖e遖e的念着,父亲问她的话,她却不曾听见。寿峰以为妇女们都不免迷信的,也就不多管;可是从这日期,她居然把经文看得有点懂了,把书看出味来,复又在静觉那里,要了两本白话注解的经书来再看。
这一天正午,寿峰不在家,她将静觉送的一尊小铜佛,供在桌子中央,又把小铜香炉放在佛前,燃了一支佛香,摊开浅注的《妙法莲华经》一页一页的看着。同院子的人,已是上街做买卖去了,妇人们又睡了午觉,屋子里沉寂极了。那瓦檐上的麻雀,下地来找散食吃,却不时的在院子里叫一两声。秀姑一人在屋子里读经,正读得心领神会,忽然有人在院子里咳嗽了一声,接上问道:“大叔在家吗?”秀姑隔着旧竹帘子一看,正是樊家树。便道:“家父不在家。樊先生进来歇一会吗?”家树听说,便自打了帘子进来。秀姑起身相迎道:樊先生和家父有约会吗?他可没在家等。树穿了一身蓝哔叽的窄小西服,翻领插了一朵红色的鲜花,头发也改变了样子,梳得溜光,配着那白净的面AE?,年少了许多,一看之下,马上就低了眼皮。家树道:“没有约会,我因到后门来,顺便访大叔谈谈的。”秀姑点了一点头道:“哦,我去烧茶。”家树道:“不用,不用,我随便谈一谈就走的。上次多谢大姑娘送我一副枕头,绣的竹叶梅花,很好。大概费功夫不少吧?”秀姑道:“小事情,还谈它做什么。”说着家树在靠门的一张椅子上坐下。秀姑也就在原地方坐下,低了头将经书翻了两页。家树笑道:“这是木版的书,是什么小说?”秀姑低着头摇了一摇道:“不是小说,是《莲华经》。”家树道:佛经是深奥的呀,几天不见,大姑娘长进不少。不算深,这是有白话注解的。下来看。秀姑重燃了一支佛香,还是俯首坐下,却在身边活计盆里,找了一把小剪刀,慢慢的剪着指甲,剪了又看,看了又剪……
这里家树翻了一翻书,便笑道:“这佛经果然容易懂,大姑娘有些心得吗?”秀姑道:“现在不敢说,将来也许能得些好处的。”家树笑道:“姑娘们学佛的,我倒少见。太太老太太们,那就多了。”秀姑微笑道:“她们都是修下半辈子,或者修哪辈子的,我可不是那样。”家树道:“凡是学一样东西,或者好一样东西,总有一个理由的。大姑娘不是修下半辈子,不是修哪辈子,为什么呢?”秀姑摇着头道:“不为什么,也不修什么,看经就是看经,学佛就是学佛。”
家树听了这话,大觉惊讶,将经书放在桌上,两手一拍道:“大姑娘你真长进得快,这不是书上容易看下来的,是哪个高僧高人,点悟了你?我本来也不懂佛学,从前我们学校里请过好和尚讲过经,我听过几回,我知道你的话有来历的。”秀姑道:“樊先生!你别夸奖我,这些话,是隔壁老师傅常告诉我的。他说佛家最戒一个"贪"字,修下半辈子,或者修哪辈子,那就是贪。所以我不说修什么。”家树道:“大叔也常对我说,隔壁老庙里,有个AE?十多岁的老和尚,不出外作佛事,不四处化缘,就是他了。我去见见行不行?”秀姑道:不行!他不见生人的。借两部我看看。“
秀姑是始终低了头修指甲的,这时才抬起头来,向家树一笑道:“我就只有这个,看了还得交还老师傅呢。樊先生上进的人,干吗看这个?”家树道:“这样说,我是与佛无缘的人了!”秀姑不觉又低了头,将经书翻着道:“经文上无非是个空字。看经若是不解透,不如不看。解透了,什么事都成空的,哪里还能做事呢?所以我劝樊先生不要看。”家树道:这样说,大姑娘是看透了,把什么事都看空了的了。以前没听到大姑娘这样说过呀,何以陡然看空了呢?有什么缘故没有?“家树这一句话,却问到了题目以外,秀姑当着他的面,却答不出来,反疑心他是有意来问的,只望着那佛香上的烟,卷着圈圈,慢慢向上升,发了呆。家树见她不作声,也觉问得唐突。正在懊悔之际,忽然秀姑笑着向外一指道:”你听,这就是缘故了。“要知道她让家树听些什么,下回交代。
第七回 值得忘忧心头天上曲 未免遗憾局外画中人
却说家树质问秀姑何以她突然学佛悟道起来,秀姑对于此点,一时正也难于解答。正在踌躇之间,恰好隔壁古庙里,又剥剥剥,发出那木鱼之声。因指着墙外笑道:“你听听那隔壁的木鱼响,还不够引起人家学佛的念头吗?”家树觉得她这话,很有些勉强。但是人家只是这样说的,不能说她是假话。因笑道:“果然如此,大姑娘,真算是个有悟性的人了。”说毕微微的笑了一笑。秀姑看他那神情,似乎有些不相信的样子,因笑道:“人的心事,那是很难说的。”只说了这一句,她又低了头去翻经书了。家树半晌没有说话,秀姑也就半晌没有抬头。家树咳嗽了两声,又掏身上的手绢擦了一擦脸问道:大叔回来时候,是说不定的了?望了一望帘子外的天色,又坐了一会,因道:“大叔既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我也不必在这里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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