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德东恐怖小说合集》第8章


他坚决不让细狗吃狼崽。
开始的时候,有的细狗朝狼崽扑,当场被他用枪放倒了。
其它的狗再也不敢了。
他用锋利的剁骨菜刀,剁狼崽。
他开始总是剁狼崽的四个爪子,接着剁四肢,再接着剁尾巴,最后剁脑袋……
狼崽在惨叫,狼崽的叫声像小孩。
穆万江把一条条狼崽分解之后,再把那些尸块组装在一起,很完整地摆在狼窝旁,然后带着细狗离开。
半年多,他亲手剁了几十条狼崽。
张彩云的死是真事。
她死于一九七二年夏。
她连尸身都没留下,只剩下头发。
她生前,我没有见过她。我去我奶家的时候,她已经死半年了。
关于她惨死的描写是我的想象。
真实情况应该比我的想象还要恐怖。
当时,几十条狼包围驾驶室的情形,张彩云临死之前的心理……
没经历过的人谁都想象不出来。
不过下面是我亲身经历的。
那记忆已深深刻在我的脑子里,一辈子都忘不掉。
那天,我姐领我去草甸子上挖草药,回我奶家的时候,天黑了。
黑压压的草甸子像我奶家的房子,是圆的,根本没有方向。
我们迷路了。
我姐抓着我的手,跌跌撞撞在草甸子上奔走,我们的心里无比惊恐。
我的心里一直想着那饥饿的狼群,想着那只剩下毛发的张彩云,想着那一条条被剁碎的狼崽……
起风了,风远远地在嚎叫。像女人在哭。
真的有女人在漆黑的草甸子上哭!
我和我姐几乎是同时感觉到了那是女人的哭声。
她一下抱紧了我。
或者是她先听见的,她触电一样抱紧了我,而她的惊怵使我确定了那就是女人的哭声。
我姐的身体很凉,我能感觉到她在剧烈地抖。
那哭声裹挟在浩浩荡荡的风声里,断断续续。
实际上,那不是哭,是嚎,是没有泪水滋润的干嚎。声调悠长,焦枯、惨烈,令人毛骨悚然。
就像一个人被活活扒了皮一样。
我也怕极了,但是我竟一点都不抖。
我相信如果我是跟着父亲,不会这样怕。
我姐太脆弱了,太单薄了,她哭起来。
想想,她当时也不过十九岁。
我家那里说的都是虚岁,实际上,她只有十八周岁啊。
她的哭扰乱了我的听觉,我听不清那女人的哭声了。
七岁的我就有一种男子汉的气势,我说:“姐,有我呢,你别哭。”
这一说,我姐抱住我的头,哭得更厉害了。
那女人的哭声时远时近,时隐时现。
我拉着我姐的手:“走啊!”
实际上,当时我们已经接近20号屯子了,只是因为太晚了,屯子里家家户户都睡了,没有一盏灯火,我们就找不着了。
那时候,我们已经看见了屯子的轮廓。
我的眼睛不自觉地瞟向屯子头的一棵孤树。
就像对厢房的感觉一样,我同样感觉孤树诡秘。
孤树就是指那种四周几里没有一棵树,独一棵的树。
我家乡的人都对孤树充满敬畏,那种敬畏极有可能是表象,深层是惧怕。
或者说,是由于我从小就感受到大人们对孤树的惧怕,我才对孤树感到诡秘。
我家乡的人经常要给孤树送供品,烧纸。孤树的四周摆放着已经风干的馒头(那馒头上画着圆圆的红点),飘飞着纸灰,总让人发9率饕话愣己芾希还苁裁炊髟嚼显接兴档馈?br /> 而且,孤树都繁茂,头发长长的,而且乱蓬蓬,孤树把自己遮蔽得严严实实。
从孤树下走过,可以听见树叶“窸窸窣窣”的低语。
鬼知道它在说什么。
黑龙镇的人生了病,信邪的,就深更半夜到孤树下求药,叨咕一堆鬼话,然后从树上掉下什么就捡回什么,在天亮之前吃掉,据说病就好了。
那药可能是半片树叶,可能是一粒鸟粪……
屯子头的那棵孤树离我和我姐只有十几米,在黑夜里显得阴森森。
借着暗淡的夜色,我陡然看见有个东西站在孤树旁,我的胃一下就空了。
说是人,那东西却是毛烘烘的。
说是动物,那东西却是直立着。
我碰了碰我姐。
她转头看去,吓得“哎呀”一声,拉着我就朝屯子里奔跑!
我被她拽着,还不时地回头看那个东西。
我们进了屯子,竟然没听见狗叫。
这不符合农村的风格。
——那次经历,那个黑影,我再没有机会探明究竟是什么东西了。但是,当时我怀疑那是一条狼。
穆万江残害了狼崽,母狼到屯子外嚎叫。
那嚎叫声告诉人类它们也是有情感的。
屯子里的狗被那凄惨的嚎叫声镇住了,它们竟然吓得不敢叫。
想到了狼之后,我越回忆越觉得那东西像狼。
在夜色中,我看见它的双眼闪着光,像绿莹莹的灯。
《十万个为什么》这样告诉我:狼的眼底有许多特殊的晶点,那些晶点有极强的反射力,将许多细微的光源都聚集成束,反射出来,看上去就像两盏灯……
而我姐的说法跟我不一样。
我们进了那圆形的房子,爷奶立即就点上了灯。
他们都没睡。
我姐扑过去,抱住我奶,一边抖一边哭。
“这么晚才回来!你们把我吓死了……”我奶说。
“奶,我看见……”
“你看见啥了?”
“我看见张彩云了!”
“张彩云?”
“就是她!……”
我也哆嗦了一下。
我姐见过张彩云,还搭过她的车,她对张彩云很熟悉。
她是成年人,她看得应该比我真实。
“在哪?”我那个姓孙的爷坐起来,问。
“就在屯子外的孤树旁。她朝我笑着,她的头发上都是血。”
“孙茂致,你去看看。”我奶对我爷说。
我爷犹豫了一下,披上衣,拿起手电筒,走出去了。
我姐说得很坚定,也许她真的看清了。
这时候,我越想那个黑影越像人了。
又想,是不是屯子里那个女疯子呢?
我爷很快就回来了。
我怀疑他只是在房前呆了一会儿,根本没敢去。
“你看见了吗?”我奶问。
“啥都没有。”我爷低声说。
不久之后,我到林县去过一次。
我表姐家住在那里,我在她家呆了一些日子。
我搭乘的那辆解放车同样要横穿那片草甸子。当时,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一路上,我仅仅是看到了一只兔子,它惊慌地冲过土道,窜进了更深的草丛中。
由于我表姐夫就在化工厂上班,给厂长开小轿车,因此,那一次我见到了化工厂那个姓张的卡车司机。
他跟我表姐夫关系不错。
他是一个十分老实的人。
现在想起来,当时他也就三十多岁,但是在我眼中他已经很老了。
他最突出的特征是没有胡子,一根都没有。
他经常抱我。我当时已经七岁了,已经不愿意让大人抱了。
他每次到表姐家都给我带好吃的,大块糖,瓜子,饼干……这些东西当时是多么奢侈啊。
我一直对他抱着一丝幻想——他给过张彩云一把蒙古刀。
他有蒙古刀。
至少他能搞到蒙古刀。
我最喜欢的是刀,而不是好吃的。
假如有一天,他突然拿出一把蒙古刀送给我……
可是,直到我离开林县,这个惊喜都没有出现。
不过,我对他的印象是小时候见过的大人中最好的,我一想起他那老实的样子,就仿佛看见了大块糖、瓜子、饼干。
有一天晚上,他在我表姐家喝酒。
他不吃肉,什么肉都不吃。
那天,我表姐做的都是素菜。
吃饭的时候,我表姐说起了张彩云被狼吃掉的事。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喝酒。
我看见他的眼眸里充满了悲凉。
表姐夫对表姐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再说了。
我感觉好像大家都知道他对张彩云挺好的。
那是我见他的最后一面。
多年之后,这个真实的故事有了一个令人极其惊悚的结尾。
我长大了。
我当兵退伍分配的老家一个屯子供销社工作。
有一次,我表姐夫开车路过,到那个供销社看望我。
他还在那个化工厂工作,仍然是开车,不过他已经不开小轿车了,改开卡车了。
我工作的屯子离20号很近。
这时候,我奶已经死了。
我爷去了敬老院,不久他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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