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与子》第3章


说《父与子》中,个人主义者与大自然隔阂而产
生的悲观,由屠格涅夫缝补了,承作者之力,在大自然面前的人的失落感在某种程度上得以弥合。巴扎罗夫过早地夭折,死于即将发生大变革的社会的门槛上,屠格涅夫在小说结尾处描写了荒芜的乡村公墓,巴扎罗夫年迈父母无法消解的痛苦之后,接着以强劲的抒情表示了他对生命价值和意义的坚定信念:“难道他们(指年迈的父母——译者)的祈祷、他们洒下的泪水是没有结果的吗?难道爱,神圣的、真挚的爱并非万能?哦,不!掩埋在墓中的不管是颗多么热烈的、有罪的、抗争的心,墓上的鲜花依然用它纯洁无邪的眼睛向我们悠闲地张望,它们不只是向我们述说‘冷漠’的大自然有它伟大的安宁,它们还谈及永远的和解和那无穷尽的生命……”自然生命有其多样性和无穷性,这是永恒的规律,屠格涅夫以此作为活泼、乐观的结尾,让悲剧得到升华。在这里,由不可避免的矛盾引起的悲剧,因认识到世界是个辩证地发展着的过程,因触摸到强劲的、饱满的自然生命整体及它内部的和谐性,从而得到了化解。
历来的学者们都认为,巴扎罗夫就其本质而言,是和十九世纪“六十年代人”的种种社会—心理典型联系着的,是和时代的主要意识倾向联系着的。确实,作者为塑造“民主主义者总体形象”广泛搜集了生活素材,把观察所得预先记进日记,用心注意着杜勃留波夫、车尔尼雪夫斯基、皮萨列夫、扎伊采夫及其他许多民主主义者的行为、观点。屠格涅夫与他们的交往当然也有助于这篇小说的创作,不单单如作者自谦那样取自“熟人德米特里医生”。作者力图通过巴扎罗夫创造出一个六十年代民主主义知识分子的典型代表,这个典型代表最主要的特征是全面否定一切。但这形象是如此地气势磅礴,以至不为那个时代空间所限。屠格涅夫说他的巴扎罗夫的种种特征不仅仅涵盖六十年代的话是可信的,因为他写巴扎罗夫,把巴扎罗夫包括在抱着“真诚地否定”的广大一群人之中,他不仅把主人公和杜勃罗留波夫并排放在一起,也把他和别林斯基、巴枯宁、赫尔岑等放在一起,从而他的认识价值超过了所展示的那个年代。
随着历史的进展,巴扎罗夫的形象越来越变得复杂,当代人论及屠格涅夫这篇小说的时候依然在不断争论,提出一个接一个的看法,(至少我这里的大学生和研究生们便是如此。)看来,屠格涅夫确实成功地展示了俄罗斯民族意识和俄国社会发展的某些内在特点。
·作品赏析·
《父与子》描写的是父辈与子辈冲突的主题。这一冲突在屠格涅夫笔下着上了时代的色彩。巴扎罗夫代表了19世纪60年代的年轻一代——激进的平民知识分子。而巴威尔和尼古拉则代表了保守的自由主义贵族的老一代人。当然,在对待年轻人的态度上,父辈中的人们态度各有不同,尼古拉比较温和,希望理解子辈,想跟上时代,只是不太成功。巴威尔则固执已见,信奉贵族自由主义,对年轻人的反叛耿耿于怀。父与子的冲突在广义上表现为巴威尔和巴扎罗夫之间的对立,由此,在巴扎罗夫身上塑造了时代“新人”的形象。
巴扎罗夫是精神上的强者。他充满自信,生气勃勃,具有锐利的批判眼光。他和阿尔卡狄家的仆人们和睦相处,并不妨碍他批判老百姓的落后迷信。他的精神力量和批判锋芒集中表现在他与巴威尔的论战上。两人初次相见,就在感觉上互不相容,进而展露出思想观点上的针锋相对。巴扎罗夫以他特有的简洁、粗鲁的话语对巴威尔以强有力的反击。颇有咄咄逼人之势。他决不屈从权威,具有自主的人格和评判标准,体现了年青一代独立思考的处世态度和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斗争精神,当然,也带有年轻人从不成熟走向成熟的过程中的可能产生的偏颇和极端。但他还是以毋庸置疑的精神优势压倒了对手。巴扎罗夫吻费涅奇卡,在巴威尔看来,是严重地侵犯了贵族的权利,也是他们之间对立观点的继续发展。决斗暴露了巴威尔的偏狭、虚弱和做作,显示了巴扎罗夫的豁达、镇定和自信,双方精神力量的强弱在此得到进一步的揭示。
巴扎罗夫是行动的巨人,他抨击贵族的泛泛空谈,自己首先从小事做起。他具有实践能力,注重自然科学研究。他的行动有价值取舍标准:“凡是我们认为有用的事情,我们就依据它行动。”他的行动目标很明确——为未来打扫地盘。他敢于行动的勇气在一定程度上也表现在对待爱情的态度上。他曾恼怒自己也产生那样浪漫的情感,但在爱情之火燃烧起来的时候他却决不回避躲闪。
屠格涅夫写出了在否定爱情的巴扎罗夫内心,爱情是如何萌芽、发展的,写得真实可信。但是作家让巴扎罗夫在爱情受挫后一蹶不振,重蹈了巴威尔在恋爱上的覆辙,那句对巴威尔的尖刻评价“雄性生物”犹如一记耳光反打在巴扎罗夫自己的脸上。这并不是说,不能写他的失恋痛苦,英雄也有儿女情长的一面。但屠格涅夫却让他的主人公一味消沉下去,不能自拔,直至死亡。这不能不是对巴扎罗夫的曲解。那个在贵族庄园所向披靡的勇士竟无力使自己最终摆脱消极悲观的情绪,人物性格的整体性因此受到损害。作家把巴扎罗夫临终前期待阿金左娃的一吻这幕写得极为动人,然而他的锐气,他的愤恨,他的精神威力,他的坚强意志也在这女人敷衍式的一吻中消溶殆尽。
这种违反人物性格发展逻辑的矛盾变化,与作家的思想倾向不无联系。屠格涅夫对巴扎罗夫所代表的平民知识分子有一种情不自禁的向往,他钦佩他们的个人品质和牺牲精神,但并不赞成他们的社会政治主张。这位温和的自由主义贵族作家害怕暴力革命,不希望他们的事业取得成功。他认为他们的观点必然导致他们成为悲剧人物,因此他安排了巴扎罗夫的失恋、悲观乃至最后死亡。巴扎罗夫性格上的不一致正好折射出作家对民主主义者的矛盾态度。
阿尔卡狄这个人物在小说中有特殊的意义。就年龄来说,他属于子辈,也曾追随过巴扎罗夫;但就思想意识来说,他是父辈的子弟,因此巴扎罗夫称他为“温柔的自由主义少爷”。在刚刚到来的新观念和迟迟不肯退去的旧观念相互争斗的时候,青年人凭借他们的敏感、勇气和朝气等生理、心理因素有可能更倾心于新观念,然而子辈并不是先进思想的当然代表者,进化论的观念在社会思想斗争中并不具有绝对普遍性,更何况其中也不乏有猎奇求新的表面追求。因此,屠格涅夫所表现的不全是生理、心理意义上两代人的代沟,更渗透着不同社会阵营之间政治思想的分歧,从而揭示出当时俄国民主主义对贵族自由主义的胜利。
《父与子》是屠格涅夫的代表作。巴扎罗夫身上尽管有瑕疵,但他仍以不同凡响的艺术个性给人以鲜明的印象,在俄国文学史上他是第一个俄国“新人”形象,率先传达出平民知识分子已成为生活主角的时代信息。
(执笔 王圣思)
第01节
“怎么,彼得,还没影儿吗?”问这话的是位四十来岁的老爷。他没戴帽,裹件蒙尘的大衣,穿一条方格眼儿的裤子,一八五九年五月二十日那一天从××大道旁的马车店里走出来,站到门口低矮的台阶上,问他的仆人。仆人是个年轻小伙,大脸盘,下巴处刚生出浅色的茸毛,瞪着一双颜色浑浊的小眼。
仆人的一切,包括耳根上的青玉环子,颜色深浅不等、涂了油的头发和那恭敬从命的模样儿,一句话,都显示出他属于受过新法教育的一代。他顺着主人的意思,瞧了瞧大道,禀报道:“是的,还没影儿。”
“没见影儿?”老爷又问。
“没见,”仆人答道。
老爷叹了口气,坐到露椅上。趁他收腿坐着、一边打量四周、一边沉思的时候,且让我给读者作些介绍。
他姓基尔萨诺夫,名和父名叫尼古拉·彼得罗维奇。离这马车店十五俄里①有他一个蓄有二百农奴的很不错的庄园,或者如他所说,自从把土地分租给农民以后,办了个二千俄亩的“农场”。他父亲是位曾参加过一八一二年战争②的将军,粗通文墨,是那种虽则粗鲁却不狠毒的俄罗斯人,碌碌戎马一生,起初指挥一个旅,后来指挥一个师,常驻外省,由于他那官阶,在驻地倒也有点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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