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文元传》第38章


说到这里,我还应该加一个说明:我在上面提到的并不是批评家。对于批评家我是怀着很大的敬意的。我们的确有不少很优秀的批评家。但是不必讳言,我们也有一些专门看风向、摸“行情”的“批评家”,对于他们,我要提出一个小小的要求:希望他们能够以平等的态度对待作家,好的批评家是作家的朋友,并不是作家的上级。我们国家并没有这样一种法律,指定批评家比作家高一等。可是我们有些“批评家”写文章,不管说好说坏,总是把自己放在居高临下的地位,不用道理说服人,单凭一时“行情”或者个人好恶来论断,捧起来可以说得天上有地下无,驾起来什么帽子都给人戴上,好象离了捧和骂就写不成批评文章似的。我只知道真理越辩越明,却未听说真理越骂越显。谩骂决不是批评,盛气凌人更解决不了问题。……
痛快!淋漓!痛快淋漓!巴金的不讳直言,赢得响雷一般的掌声。
骨鲠在喉,对于“姚棍子”,作家们往日敢怒而不敢言,或者只在私下里数落他,如今巴金在广众大庭,痛斥“姚棍子”,个个欢跃,吐出了胸中积愤。
姚文元听着巴金的发言,肺都快要气炸了。
此后,在姚文元棍下,巴金的发言稿成了“大毒草”;
此后,在“文革”中,巴金被打成上海文艺界的“黑老K”。
一九八○年六月十五日,年已古稀的巴金,用笔写下痛楚的回忆:
“我写作了几十年,对自己的作品不能作起码的评价,却在姚文元的棍子下面低头,甚至迎合造反派的意思称姚文元做‘无产阶级的金棍子’,为什么?为什么?今天回想起来,觉得可笑,不可思议。反复思索,我有些省悟了:这难道不是信神的结果?”(《探索集》之四十五;《灌输和宣传》)
一九八○年十月十五日,巴金用锋利似刃的笔,剖析了“姚文元道路”。巴金毕竟经历了“文革”炼狱的磨砥,他的话令人久久思索。那是出自他的肺腑的真话。唯其真,才显得那样的深刻:
……第二年下半年(指一九五八年,引者注)就开始了以姚文元为主力的‘拔白旗’的‘巴金作品讨论’。‘讨论’在三四种期刊上进行了半年,虽然没有能把我打翻在地,但是我那一点点‘独立思考’却给磨得干干净净。你说写十三年也好,他说写技术革新也好,你说文艺必须为当前政治服务也好,他说英雄人物不能有缺点也好,我一律点头。但是更大的运动一来我仍然变成了‘牛鬼蛇神’,受尽折磨。张春桥恶狠狠地说:‘不枪毙巴金就是落实政策。’他又说:“巴金这样的人还能够写文章吗?”
“其实不仅是在‘文革’期间,五十年代中期张春桥就在上海‘领导’文艺、‘管’文艺了。姚文元也是那个时候在上海培养出来的。……这些人振振有辞、洋洋得意,经常发号施令,在大小会上点名训人,仿佛真理就在他们手里,文艺便是他们的私产,演员、作家都是他们的奴仆。……尽管我已经丧失独立思考,但是张春桥、姚文元青云直上的道路我看得清清楚。路并不曲折,他们也走得很顺利,因为他们是踏着奴仆们的身体上去的。我就是奴仆中的一个,我今天还责备自己。我担心那条青云之路并不曾给堵死,我怀疑会不会再有‘姚文元’出现在我们中间。我们的祖国再也经不起那样大的折腾了。
“张春桥、姚文元就要给押上法庭受审判了,他们会得到应有的惩罚。但是他们散布的极左思潮和奇谈怪论是不会在特别法庭受到批判的。要澄清混乱的思想,首先要肃清我们自己身上的奴性。大家都肯独立思考,就不会让人踏在自己身上走过去。大家都能明辨是非,就不会让长官随意点名训斥。
“文艺究竟属于谁?当然属于人民!……”(《探索集》之五十七:《究竟属于谁?》)
从一九六二年批判姚文元,到一九八○年进行再批判,巴金的声音代表着中国正直的作家们的声音。
发人深思的是,挨过姚文元的棍子的作家,从巴金、丁玲。冯雪峰、艾青、姚雪垠、秦兆阳,到王蒙、刘绍棠、流沙河、邓友梅……受尽磨难,没有一个被打倒;而被押上历史审判台的,却是“姚棍子”其人!
“骆漠”是谁?
杂文是政治气候的温度计。民主兴,则杂文旺。杂文是“百家言”。在噤若寒蝉的日子里,杂文总是收声敛息。一九六二年的“回暖”,使杂文创作也活跃起来。
春风吹入位于上海南京路上的华侨饭店。《文汇报》社在那里召开杂文创作座谈会。因为《北京晚报》的杂文专栏《燕山夜话》已经开张,《前线》杂志的杂文专栏《三家村札记》和《人民日报》的《长短录》也很活跃,可是上海的杂文界却还冷冷清清,该鼓一把劲了。
大抵是受“出气会”的影响,会场空前活跃。姚文元也算是杂文作家中的一员,静坐一侧,那凸出的眼珠不时在会场上来回扫描,仿佛猎人在搜索猎物。
“繁荣杂文创作的关键,在于‘打倒棍子’!夏衍同志是杂文老作家,几年前在《人民日报》副刊上发了一篇杂文《废名论存疑》,挨了棍子,弄得他这几年一篇杂文也不写——不是不会写,也不是没东西写,是不敢写!”有人开始“出气”了。
“我刚从北京回来。在北京,我见到夏衍,他说在七千人大会之后,他‘老病复发’,手痒了,又想写杂文了!”有人马上补充道。
“凭一篇杂文,就定为‘右派’,太过分了。这样做,使杂文作者心寒。上海没有人敢带头写杂文,原因恐怕就在这里。”
“北京的‘带头羊’是马南(屯阝)。他的《燕山夜话》,老舍很称赞,说是‘大手笔写小文章’。你们知道马南(屯阝)是谁吗?就是北京市委文教书记邓拓呀!”会议的主持者一听,赶紧趁机鼓动说:“我看,上海只要有人带头写杂文,一呼百应,杂文创作一定会象北京一样繁荣。”
“杂文讲究一个杂字,最忌‘步调一致’……”有人在那里发话,言归正传了。
姚文元举目望去,此人中等个子,前庭开阔,肥头大耳,一口山东话。姚文元认识他——上海市出版局代局长罗竹风也。在繁忙的公务之余,罗竹风爱写点杂文,这是姚文元知道的。不过,在姚文元“左”眼看来,罗竹风虽是老革命,但言谈颇“右”。
罗竹风向来谈锋甚健,他随口而说:“办报纸,要象毛主席在《党委会的工作方法》里说的那样,要会弹钢琴,十个手指头都动。可是,我们上海的报纸有点象敲锣,嘭、嘭,一下一下敲,只注意配合中心工作……”
“罗局长,你就带头写一篇吧,题目我都给你想好了……”在一旁沉默多时的姚文元,突然插话道,“题目就叫《敲锣说》,你看好不好?”罗竹风哈哈一笑,只是说道:“大家写嘛,我算一个!”杂文创作座谈会开过不久,一九六二年五月六日,《文汇报》的“笔会”副刊上,冒出一篇杂文,题曰《杂家——一个编辑同志的想法》,署名“骆漠”。
姚文元凭着他“灵敏”的“阶级斗争”嗅觉,仔仔细细地咀嚼着这篇杂文:
“窗外下着毛毛雨,春雨贵似油呀,但这天气却总有点使人腻烦。”
“工作了一天,正应该‘逸’一下了,便顺手拿起一本《史记》来,想查清‘左袒’这个典故的出处,也算是一种消遣吧?”
“‘笃,笃笃……’有人敲门,却原来是一位出版社的编辑来访。”
“多日不见,不免寒暄一番。起初,没话找话说,两人都显得吃力。不知怎么一来,话头转到编辑业务方面,于是松动活泼起来了。
“‘人都要有一行,没有一行,就会变成二流子。’编辑同志是这样开头的:‘其实,二流子也应该算是一行,不过是”等外品“而已。但使我迷惑不解的却是”编辑“究竟算是哪一行、哪一家呢?”
“我认真地想了一下,答道:‘社会分工,不能用植物分类学的方法,编辑就是编辑。如果硬要追问属于哪一家,恐怕只能算是”杂家“了。”
“他哈哈大笑起来,连连说:”好一个杂家!有意思,真有意思!……一个作家成名,谁也看得起;作家以自己的作品为社会所重视,这当然是他辛勤劳动的成果。然而这其中也有编辑的一份心血。编辑的不平,正是他年年为人做嫁衣裳,而自己永远坐不上‘花轿’。这些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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