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瞬华》第51章


秋灿的声音渐弱,裴清和听出他困了,转身抚摸秋灿的脸庞,柔声低吟,哄他入睡。
以前秋灿羡慕别人有人疼,有人爱,他也想受人喜欢,但那些最终是逢场作戏,伤了人,也损了自己。
後来在龙霜城,他遇上一个人,一样作戏,却假戏真作。可他明白这出戏迟早要曲终人散,也知道他们不会真正交心。
离开严泓之的时候,秋灿才觉得自己真的很爱这男人,正因如此,他不可能再回头。他知道严泓之最爱的始终是严桦,因为得不到的才是最被搁在心尖上的。
有些东西注定不是自己的,就一分一毫也取不走,更代替不了。
这一生还没疯狂,失去控制,都是因为有裴清和在看着他,并肩走每一步路。
第19章 拾玖
时序流转又逢春,酒楼厢房里,裴清和倚着环廊手执瓷杯,观望街头人车喧嚣,这是南方最繁华的古都丰姜,入了夜还有这麽一个煌煌如昼的街区。
各处都在庆元宵,没走几步就有人搭棚猜谜,还有富商趁这机会办招亲会,酒楼茶馆满座,不乏外地客。
裴清和喝了口酒,这间酒楼虽不是紫月楼,但酒是向紫月楼批来的自酿酒,取料比例精实准确,不仅以米粟酿造,更加了麦子,桌上还有以酒料理的菜肴,这天和秋灿约好到外头吃顿好的,却迟迟不见人影。
心里刚犯嘀咕,一个手掌就拍在裴清和屁股上,他不愠不火的走回桌边说:「摸那儿是没有钱袋的。」
秋灿笑眯眯,屁颠屁颠跟在裴大夫後头回嘴道:「我不是偷钱,是偷香。」
「那儿只会有屁,没有香。」裴清和坐下就替人斟酒,秋灿把琵琶放在旁边椅子,拿了一串钱币摊开说:「瞧,方才凑热闹赚的外快,猜谜猜中的。这可不是我摸来的。」
「知道啦。」裴清和笑容尽是暖意,再没有从前温中带寒的模样。
现在的秋灿两手已经恢复得像从前一样,回想那时为了让两手复原,逼秋灿做各种训练,把秋灿气得像只咬人猫,有时夜里还被秋灿抓着手啃,哪像现在这麽乖顺可爱。
秋灿把收获给裴清和看过就立刻收好,财不露白,接着开始聊这天去哪儿给人弹琵琶,打从他手康复至今,靠的就是请紫月楼的人当仲介,帮他介绍乐师的生意。
裴清和听了听,手没停过一直帮秋灿挟菜,等秋灿停下要喝酒时发现自己多了一个碗,原本的碗是饭,另一个碗是菜。
「你喂猫还是狗啊?我怎麽吃得了这麽多?」
「可以的。」裴清和给予坚信的目光,听秋灿充满别扭的抱怨,他知道秋灿嘴上说吃不完,但心里开心。
「你何时弹琵琶给我听呢。」
「随时啊。你想听什麽?」
裴清和饮酒笑睐,待酒气升上头顶有了点醉意,方开口道:「我要听你想弹给我听的曲。你没有特别想弹给我听的麽?」
秋灿嘴角勾上双颊,露出一抹古怪又俏皮的表情,完全不像一个年近三十的男人该有的嘴脸,他点头笑着,吃了些东西填肚,然後抱起琵琶往裴清和身边坐,两手戴好金属甲片撩拨,悠悠唱道:「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月出皓兮,佼人懰兮,舒懮受兮,劳心慅兮。月出照兮,佼人燎兮,舒夭绍兮,劳心惨兮。」
秋灿重覆唱了两遍,用这歌比喻喜爱的人美如月兮,他唱得脸不红气不喘,想看裴清和害臊的样子,但裴清和神情自若的反问:「见不到我,你心里会烦忧麽?」
「可我天天都见得到你。」
「不腻麽?」
「那你天天能赏月腻不腻?」
裴清和极有耐性的回答:「我不会天天赏月。」
情人出乎意外的镇定,秋灿扁嘴睨人,把琵琶摆一旁又自顾自的吃喝。
「气什麽?」
「你真是木头。」
「哈哈哈,这就不高兴了。你真小心眼。」
「我就小心眼,你怎样?怎样?哼。」
「我不赏月,但我心里只有你的,秋灿。」
秋灿一双眼盯着面前的糖醋鱼脍,不是因为发馋,而是感到害羞,他以为自己脸皮厚如铜墙铁壁,可有时裴清和只是这麽望着他,他的心脏就怦怦乱跳,跟着气息渐乱。
「等天气再暖和一些,我们去游湖。」裴清和如是提议,一手不着痕迹的环住秋灿的腰,那身板不比自己厚实,腰又比他纤瘦,他心忖真该再把秋灿养胖一些。
秋灿蓦地转头在裴清和颊上啄了一口,低头窃笑道:「好。不过哪儿来的船?」
「向紫月楼租。」
「租画舫,你租得起?裴大夫,你藏多少私房钱啦?」
「不是画舫,只是小船,楼主私人的。」
秋灿咬着箸尖狐疑道:「他那麽好心?」
「别老是这麽想他。」
「他上次讹我,害我损失了一单生意,哼。」
「这便是他的赔礼吧。你就别气了,再这麽易怒,容易老。」
「我要是变成全身皱巴巴的老人,你会抛弃我麽?」
「那时我也发白齿摇,抛不开啦。」
秋灿闻言失笑,勾着裴清和的肩说:「你放心,我以後要是落魄到当乞丐,也会把讨来的饭分一半给你吃,不会抛弃你的。」
「不当盗贼了?」
秋灿摇头道:「我要重新开始。裴大夫,你以後也不要当杀手,我不当盗贼,你就继续给人行医治病,我呢,四处弹琵琶赚零用,凑和着花。其实活着不就图个睡饱、吃饱而已,再加上我有你,别的我都不需要。你、我,嗯,我是说。」
裴清和见他忽然结巴,依然维持端正坐姿听他讲,秋灿抿嘴深吸口气,两手在大腿裤子上抹了抹掌心的汗,紧张腼腆道:「你愿不愿意这辈子跟我这样过?身是凡俗人,不问江湖事。」
「一辈子……」
「嗯,嗯。我不急,你可以慢慢想,慢慢想清楚。我是已经想得够清楚了。」
「秋灿。」
「啊?」秋灿还很紧张,一手被裴清和执起,那人轻轻吻了他左腕的卯花玉饰,又亲了他手背,神情慎重。
「我以此信物立誓,今生今世与君相守,至死不渝。」
秋灿的笑容非常复杂,好像吓傻一般讪笑道:「哇,裴大夫你每回的答覆都如此夸张,教我如何是好。」
「不如你下辈子也许给我吧。」
秋灿露出一个滑稽的笑脸说:「要是下辈子我是畜牲怎麽办。」
「那就和你一同坠入畜牲道,只求再续姻缘。」
「真贪啊。你要是跟我同样当盗贼,岂不害我没油水捞了。」
「呵呵。」
裴清和转身向他,认真问:「秋灿,你爱我对不?」
秋灿温柔微笑,他知道裴清和容易不安,并不是怀疑他还念着严泓之,而是对自己缺乏信心。看起来从容自若的裴清和,就算看见伤者皮开肉绽骨头岔出也不眨一下眼,却会因为秋灿而旁徨,深怕自己留不住心爱的人。
人都是有弱点的,裴清和亦不例外。
「有些话讲出口就是一生一世。」
裴清和握紧他的手,揪着眉心疑道:「你是说……」
「将来要是我们谁先走了,想起这些话,必然更加伤心。我没问过你这样的话,我怕自己承受不了。」
「可我还是想听你讲。」
秋灿愣怔,相当意外裴清和如此执着,他还以为这人比自己寡情淡欲,其实不然,只是不常表露得那麽深刻而已。
虽非为了秋灿而生,但裴清和愿意承担秋灿的一切,为了这个人笑和哭,为了这人清醒或疯狂,就算将来毁灭也不退怯。
「呵。」秋灿低低笑了,然後展臂抱住裴清和,两手越收越紧。他开始有点明白自己为何受此人吸引,因为裴清和这人虽有心眼,个性却很简单,谈起感情更是纯粹。
「秋灿?」
「裴大夫,我患了绝症,你要不要陪我一块儿病死?」
「嗯。什麽病?」
「一种沾染上的时候没什麽感觉,等发现却为时已晚的病。我恐怕这辈子都要惦念着你,想到你的时候,尝尽人间各种滋味,就算酸涩也觉得甘愿。」
裴清和垂眸淡淡一笑,然後轻拍秋灿的背脊,再走向一旁地板架高处,将那扇小拉门敞开,这样环境清雅的厢房往往会有间耳房,给醉得不醒人事的客人休息。
藉由门扉两端的小立灯能看到小房间里已有铺好的床被,裴清和迳自脱了靴袜,褪去外袍到里头正坐,然後拍了拍身边的位置轻唤:「秋灿,来这儿。」
秋灿直直看着那间小房间,给自己倒了杯酒喝乾,喉音怪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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