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瞬华》第42章


刻落下,满身大汗。
「该死的、狗娘养的,去你的贱胚……」秋灿连串的粗话哽在喉间再出不了声,憋着一口气让自己保持清醒,用嘴咬开门栓逃跑。
这一处防备松懈,那些人又以为有高手坐镇而疏於防范,秋灿靠两条腿就翻出墙,但疼痛不仅会漫延,也会加剧,他开始觉得晕眩,从斜坡往下摔滚,痛得发出连自己都觉得难听的哀叫声。
两手废了,想偷也偷不了了。这是他当盗贼的现世报麽?
究竟是上辈子造什麽孽,今生什麽都握不牢,非但如此,连生来就拥有的也要一件一件失去,家人和该有的童年,而剩下不会实现的梦则日夜嘲弄他。
再也不做梦了。太讽刺,也太痛了。
「救我……救……」秋灿苦撑意识,拼命往九松谷跑,视野开始模糊,感官混乱,在那理应无人的地方有条河,河边停了艘船,有人朝他跑来。
应该不是敌人,而是负责接应杀人香的,他如此相信,然後使尽余力在地上又滚又爬,直到再也站不起来。两脚好痛,好像被什麽给扎了。
墙外是自由的,有无边晴空,有风吹拂。
「救救我……求、咳……我……」
秋灿无力呻吟,风里彷佛有他熟悉的味道,那个人的味儿。
「卯花。」这字眼在他嘴里含糊,又咽回去。
无论如何都不想死,这是此刻他最强烈的意志,虽然这一生倒楣透顶的事不少,但还是有足以成为动力,让他想活下去的事。舍弃旧梦之後,他好不容易想在丰姜落地生根,过过平凡人的小日子,再不问江湖事。
可不能就这样放弃,他不要像严桦一样为了别人把命都赔上,他要为了自己,自私也要很彻底,所以下次他会改的,他会学聪明点,学着冷静沉着,让心不要乱。
心乱啊。一知道裴清和有危险,他的心就乱成一团,什麽都不顾了。毕竟,裴清和是他第一个交到的知心好友,万一为了救裴清和就这麽挂了……
他会怨叹命运,但不後悔救人。
河谷像下过细雨,秋灿滚下坡时弄得满身泥泞,前来救人的是绦草堂的人,叶云隐一下子就把人抱起,赶往船里让蓝大夫查看伤势。
魏大夫从外头放了一只鹰,手里拿了一块小木片,上头绑了张纸笺。他进船舱就对里头的人交代:「其他据点的人都陆续撤走暂避风头,是否报复靖王之事,就等霜月再议。与靖王联络的暗哨一并撤走,派了两个替手去杀死他们接应的人,谁也不会找到我们每个据点。」
蓝大夫应了声,和叶云隐及两名医童一起清理秋灿身上的脏污和伤口,魏大夫走近看,骂了句:「这怎麽搞的?」
「轻声点。」蓝大夫睨他一眼,指着旁边两床服药昏睡的伤者解释道:「还不就是要救他们,现在他不单是清和的救命恩人,就算他没逃出来,我们也得去救他。」
魏大夫却说:「那我绝对不赞同,这等於让他们逮到机会杀更多自己人。」
叶云隐手拿沾湿的白布给秋灿擦伤口,冷不防补了句:「秋灿如今已经是自己人。」
两个医童红着眼眶没讲话,魏大夫看了可怜也没再多讲,闷闷不乐的走上甲板吹风,并看看附近有无追兵。
蓝大夫和叶云隐互看了眼,前者道:「清和现在也不能帮忙,待会儿给他闻迷香,上麻沸药,准备切开他这手剔出细碎无用的碎骨,你牢牢的按好他,免得他抽搐挣动。」
「知道了。」叶云隐对医童说:「拿牛皮绳把他两脚綑在床板上,再拿团棉花去塞那两个哥哥们的耳朵。」
「噢,知道了。」
蓝大夫向孩子们提醒了句:「顺便塞好你们的耳朵。」
片刻之後,船里传出凄惨扭曲的尖叫,秋灿本来晕过去,又痛得惊醒,然後又让人点了穴昏迷。蓝大夫皱眉对叶云隐说:「你药下得不够重。」
「下太重怕留後患。」
长年靠盗窃过活,秋灿的手比别人有力,触感也更敏锐,饶是蓝大夫他们都无法想像秋灿自己是怎麽忍受把手骨握碎,感受到手指掌心骨头一根根断裂是何等的恐惧,而且是单手以内力震毁。
魏大夫重回船舱喝水,发现里头气氛无比凝重,那两人还在忙着处理伤口,他走到阶梯要上甲板,顿了下说:「看不出他武功平平,内力倒是意外的深厚,竟能震碎自己两手。」
蓝大夫吸了口气,泼冷水回应道:「你不适合说笑,还是去外面顾着。」
「哼。谁说我说笑。」魏大夫一脸尴尬走开,自言自语道:「还真是难笑。」
秋灿一度因药而昏睡,但并没有因此好眠,手伤的痛残暴拉扯他的意识,就此游走在现实和梦里,也感觉得到不时有人帮他拭汗、换药,动作轻快迅速的是蓝大夫,平稳紮实但并不温和的是叶云隐,完全不管他痛不痛的则是魏大夫。
船在河川行驶,魏大夫又来换药,秋灿痛得想睁开眼瞪人,不过魏大夫会记仇,只怕会整他,只能告诉自己忍忍就算了。後来船到了平稳的河道,秋灿才好好的睡了一觉,醒来是因为听到不远处有人在交谈。
「两手掌骨尽断,细碎的骨刺扎进肉里,自己把嘴都咬破了,还挨了一顿打,打他的人蓄了内力毫不留情,内伤不比你轻。」蓝大夫对裴清和交代秋灿的伤势,看到裴清和凑到秋灿身边托起手查看还接着讲:「当然这一路逃出来更不乏皮肉伤,但是跟他两手比也算不得什麽。」
「用了什麽药?」裴清和的语气依然平静,但轻了许多,像是怕把人吵醒。
蓝大夫轻叹道:「放心,都是最有效的,只怕他难熬而已。再者,恢复需要一段时日,可能很漫长。」
「知道了。多谢蓝师叔。帮我谢过魏师叔和叶师弟。」
「他们表面爱计较,其实也把这孩子当自己人。打从他戴上你给的卯花玉坠那一刻,就注定跟我们杀人香脱不了干系。」蓝大夫啜了口薄茶,问他:「我其实有点纳闷,当初你怎会把自己的信物交给他。你大概会敷衍我说这是直觉,但如今看来也不算坏事,起码他的心是向着我们……不,是向着你。」
裴清和复杂一笑,坐到秋灿身边,问了句:「杪杪呢?」
「这会儿才担心他呀。呵,他比你早醒,搭了小舟在上一个汇流处走了,紫月楼的全员都要去自己负责的地方亲自送信,传达此次事件的原委。老头儿们这回的态度倒是挺乾脆。」
「做了什麽决定?」
「冤冤相报何时了,就等歹人现世报。他们决定不报,自个儿安生,不再管那些国仇家恨的事。年轻一辈血气方刚,也许还想报仇,老头们说了不听话的人就签生死状,去了就别回来,要死就死远点。」
裴清和闻言轻笑,他知道这并非长辈们无情,他也相信杀人香里没人这麽蠢,何况他们都是能忍之人,偷生并不可耻,要不他们也不会传承至今。
其实他们早就觉得靖王有古怪,要不是太过强调义字为先,也不会落得今日。现在看清狼子野心,回头还不算晚,上头那些老者也该晓得重情讲义也得看对象。
当日的贵人,未必会一直是贵人。
蓝大夫到外头透气,裴清和守在秋灿身旁,一会儿便轻声说:「还疼麽?」
「噫。」秋灿掀了道细长眼缝瞄人,他以为裴清和要取笑他什麽的,但看到的是裴清和下巴脸颊有青影,模样沧桑颓废,又心事重重的郁闷模样,忍不住勾起嘴角。
「这麽笑就是不疼了?」
秋灿答道:「疼死了。可你的样子真滑稽。」
裴清和虽然俭朴却不穷酸,向来把自己仪容打理得体面乾净,莫怪秋灿看他这样颓废会想笑。他扬手要教训秋灿,说了句:「你就是不管好这张嘴,欠打。」
「唔。」秋灿以为要被弹额或掐脸,本能闭眼,结果落到脸上的只有轻如羽絮的碰触,裴清和的食指指背轻轻刮过他鼻梁,他睁开眼一脸茫然。
「方才我跟蓝师叔谈的事情,你都听了?」
「差不多。」秋灿表情无辜,他不是故意偷听,只是自己哪儿也去不了。
「我会陪你的。」裴清和将秋灿一手轻托回床板上,指腹细细磨擦包裹在外的纱布。
「你的内伤……」
「又不是第一次受伤,还好。」
秋灿愧疚又难堪的闭上眼,告诉他:「对不起,严泓之在碰上你们之前,是跟我在一块儿的,要是我能把他拖住,也许你们就不会遇上。」
「秋灿。」裴清和轻叹,语气比稍早还要温柔而认真。「很多事不是你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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