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头无岸》第59章


“怎么还没毕业就来深圳,武汉也挺好嘛!我一九八五年初中毕业在武汉渡暑假呆了一个月,这么多年一定发展得很快吧。”我说。
“我就利用暑假发展得也可以,不过远不如这儿快,过来看看,玩玩,内地吹得天花乱坠,百闻不如一见。”她说。
“你来多久了?”我问她。
“我上个星期从珠海乘海轮过来的,我的表姐在深圳一家公司,就那赛格集团。我住在她那儿。”她说,“我还没问你在这里呆多久了。”
“十多天了。”
“找到工作了吗?”
“还没有。”我惭愧地说。
“那你住在什么地方?”
“还好,暂时还没有流落街头,住在老乡那里。请问你什么时候回武汉。”
“可能是一个礼拜以后,怎么,你有什么事?”
“你能不能帮个忙?帮我带个口信给我表叔,我是他介绍来的,他还不知道我是否已经到达深圳,不过你不要告诉他我现在还没有着落,以免他着急。”接着我给她记下了地址和电话号码。我口袋中的钞票已经不允许我到邮局去打长途电话了。
“没问题,我一回武汉就到他家一趟。”她说。我们又相互在小本子上记下了对方的地址,然后海阔天空地聊了起来。我给她讲了我停薪留职的经过,和台湾同胞的初次见面以及被查户口的抓走。她也给我讲了她的旅途见闻,她说这是她第一次出远门,从小到大就呆在武汉城里,最远的一次是小学时到过城郊去参观社会主义新农村,她还给我谈了些大学校园生活。她那明澈见底的双眸让我想到舒怡,后天就是她的二十四岁生日了。
不觉到了下班的时候,我们一齐站起来,她穿着平跟鞋竟比我还高出近半个头来。出了人才市场大楼,我邀请她共进午餐,她竟不好意思地红了脸。我就说我好歹也是个毕业不久的大学生,又不是江湖上的坏人,我本质是好的,男人有钱才能变坏,我还没变坏的资本哩!穷人坏能坏到哪个份上?怕什么?我就不停地解释自己如何是个好人。她哧哧地笑起来,点了点头。我就把她带到酒楼,阿超和阿蕾大吃一惊,阿超一把将我拉过去:“你他妈真行!哪里去找了这么一个靓妹?”
“别乱讲!别人还只是个学生。是我表叔的邻居,碰巧遇上的,有事求人家。”我忙说,又在阿超那里拿了一百元钱,就和何薇上街了。
我征求了她的意见,决定去吃麦当劳快餐。当时正是营业高峰,还是何薇眼明手快,抢占了靠窗边的两个位子,我们一边浏览窗外的景致,一边聊天。我便常常可以看见她的笑容,她的眼眸,她的皓齿以及进入市场经济以来已经极难见到的那种少女的羞涩。我觉得她真象舒怡。她最美的时候,是她最羞涩的时候。我们一直等到旁边的人很不耐烦地催促时才离开麦当劳快餐厅。我们在街上闲逛了很久,却都没有疲倦的感觉。经过一个电影院时,我建议我们去看一部电影,她高兴地表示赞同。
没想到那却是一部非常悲惨凄恻的故事,讲的是一对离婚夫妻都不愿赡养子女,女孩子被迫离家出走,沦为雏妓。忽然感到她依偎在我的身上,微光中我侧过头去,在她动人的轮廓上,眼中闪动着晶莹的泪水,身子在微微颤抖。我一时有些慌张,凑在她的耳旁轻声问:“你怎么了?”那硕大的泪珠就簌簌地掉下来,我迟疑了一下,就温柔地握住了她的手,她更加依偎在我的肩上。不知不觉中我竟也让泪水浸湿了我的眼眶。一时间,我的视野中一片迷蒙,已经看不清银幕上的图像,只听见那撕肝裂肺的对白和怒不可遏的控诉。
在散场后的步行中,我们才开始都缄口没有话说,心里却充满着一种奇妙的感觉。好一阵她才叹了口气:“你还不知道,我的父母在我刚刚三岁时就离婚了。”
“是吗?”我惊愕地看着她那泪痕尚未退尽的脸庞,一时不知该如何安慰她。
她娓娓谈起她的身世,原来她的父母都是大学教师,高级知识分子。父亲在文革中被迫害,母亲被迫和他离婚,离婚不到三年,父亲被平反,正当他们要复婚时,他父亲却得绝症死了。她从小就跟她外婆长大,连她父亲长什么样都只有从照片中去寻找。我想起舒怡也是从小就失去父亲。
“都怪我,请你看这场电影,让你哭了一场。我不好,我检讨!我不对,我有罪!”我把她逗笑后,感到特别高兴。
忽然她问:“你说我们算不算同是天涯沦落人呢?”
我不加思索地说:“算吧,怎么不算?你被父母冷落,我被社会抛弃!”
不知不觉时间已经下午五点,她说:“时间不早了,我也该到表姐家去了。”
“前面不远有家大拇指快餐店,小巧别致,很有情趣,吃了晚饭再回吧?”我执意邀请他。“不行,中午没有回去,表姐已经不高兴了,晚饭不回去,她一定会着急的。我有可能提前回武汉。”她说。
“为什么?现在离开学还早嘛。”我问。
“看来表姐并不是我以前想象的那么热情,但我表示理解。——她太忙了,没时间陪我。这里看来并不是天堂,如果你再等一段还是没找到满意的工作,就回去吧!”我答应了。
“你确实要到你表姐家,让我送你一段你没意见吧?”她高兴地点了点头。我们从深南中路来到红岭北路,在一座大厦前停下,她对我说:“我们就在这里分手吧!谢谢你陪我一下午,还招待我吃快餐看电影。”
“应该感谢的是你,你让我回忆起了我的校园生活,而那是最美好的,到了武汉希望你别忘了我这个朋友。”我说。
“希望你再到武汉。”她并不往回走,我看见她眸子中又湿润起来,就立即说:“我们握握手,然后一齐转身齐步走,怎么样?”
她点点头,伸出她纤细文弱的手,我颤抖不已地握住,无力地垂下手来。就在她转身的一瞬间,我突然想起了什么,对她说:“你等一下。”我一溜烟跑进了路旁的商场,买了几包蒙城特产——精致的袋装“琥珀桃仁”塞给她手上。我对何薇说:“这是我家乡特产,畅销东南亚,走向全球,你拿去尝尝吧。”她转身的时候,眼泪分明流了出来,她对我说:“你也走吧,祝你一路顺风!”Don"t forget me!(别忘了我!)“我看见她跌跌撞撞地穿过横向人行道时,险些摔倒,直到她高挑的背影和飘逸的长发消失在一座建筑物之后,我才悻悻地转身离去。我想这真是个多愁善感、善解人意的姑娘!
二十二
奇妙而幸福的感觉是如此的短暂,随之而来的是无限的惆怅和空虚。我孑然一身地在迷宫般的大街小巷中茫然游荡了不知多久,心中失魂落魄空空荡荡。我在一家大酒楼附设的天井式冷饮店喝了两杯冻奶两杯啤酒,倚窗枯坐了不知多久。凉爽的店内满是富贵袭人香水味四溢的男男女女,或交头接耳浅笑低吟,或耳鬓斯磨窃窃私语,或眉来眼去得意忘形,或正襟危坐煞有介事,片言残笑时断时续,“挤奶机”鸣叫此伏彼起不绝于耳……
往回走经过露天人才招聘点时,我看见有一堆人密密匝匝地围成一团,不知在干什么。我信步走过去,鸭子般伸长了脖子往里看,原来里面还蹲着几个人。其中一个女人用一块红布摊在地上,上面有一个小瓷碗和一个小方木块,她手里握着一把向日葵,向小瓷碗碗底的凹部抛撒几粒向日葵籽,一边吆喝:“押单赔单,押双赔双,押五十赔五十,押一百赔一百,押五百赔五百,押多少赔多少……”一连迅速用小方木块盖住,利用那盖前的一瞬间观察是几粒葵籽,以便判断押单还是押双。
那女人一眼便可看出是本地人,穿着开胸极低的衬衣,有意无意地泄露出那对耷拉下去的双乳。旁边不少人不惜开赌,每次至少都是五十元,押者每次都有人输有人赢。有时明明在盖小方木块前清楚地看到了是3粒,一开盖却是4粒或2粒,有时明明是4粒,一开盖却是5粒或3粒。不少人瞬间就输了不下一千元,也有人瞬间赢了不下一千元。输赢就在眨眼之间,胜负就在一念之差!
我鬼差神使似地被吸引住了,我禁不住蹲在地上观察时机。那丑女人瞟了我一眼,声音更大了。我掏出五十元,瞅准了一个机会押了单,一开盖我竟赢了五十元,我一时兴奋,血往脑门上冲。我又瞅了好久,逮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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