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心远》第33章


“正是,”无情道:“三公子亦知此事,他们一个接一个出来,成功固然好,若是不能,亦想拖些时日,再寻转机。毕竟事发突然,姓林的刺杀你不到半日,陈远便杀了上门去,谁也料不到皇帝竟能通过五采气,寻人气息,三公子为全夫妻之情,朋友之义,还有许多人情手段,来不及使出来呢!”
“大宗师求情也这样麻烦,难道他们不觉得这有逼宫之嫌么?”秋心道。
“这背后还有一层文章,”无情道:“试探朝廷的态度,是怀柔,还是强硬。一成大宗师,便是世间顶尖战力,除非远避红尘外,不然总有纠葛缠身,即便大宗师理阴阳,分清浊,也不能免俗。少年初心,有几人能持呢?”
秋心不禁摇头。
“你猜林虚彦最后如何?”无情笑吟吟的,浑不似方才一般,嫌她麻烦,只想尽快打发了事。
秋心爽快道:“死了。”
“哦?你就这么肯定陈远会不顾大局,杀掉他?”无情问道。
秋心道:“朝廷实力最强,就是大局,再以洛洛心性,必杀无疑。即便皇帝杀了人,难道玄武之议就开不成,各派联盟就成立不了么?不会的,杀人之前是皇帝要顾全大局,杀人后便轮到三公子了。”
无情看着她,抚掌笑道:“你猜对了,皇帝沉默许久后,说了一句:‘不问恩仇,朕为国法诛此獠。’尔后出手,一招杀了林虚彦,三公子摇头叹息而退。”
“奇怪……”秋心沉吟着,说道:“你那么一说,朝廷道理、大义、武力全者占了上风,又有五采气这等重宝为诱,联盟成立应该已是滔滔大势,无人可挡,即便有人作祟,也于事无补,怎地还没开始,便有这些麻烦呢?”
“你说的没错,”无情肯定道:“玄武之议、江湖联盟确是大势所趋,除非皇帝忽然后悔赠出五采气,否则一定会进行下去,无人可挡。这些麻烦始终也只能是麻烦,上不得台面。皇帝多次召集我们这些大宗师,反复商量过,玄武之议只需三天便可定下全部章程,决不会出问题,之后只是具体实施过程了……”
无情所说不错,这事关国家气运,江湖兴衰,天下绝多数大宗师参与的玄武之议,确实只用了三天,便结束了。
十一月廿三,冬至,大雪纷飞。
这年冬天的雪异乎寻常的大,数日不停,天地间一片银装素裹,瑞玉匝地,冰琼挂树,出金陵北七十里,便是玄武湖,此刻早结了厚厚的冰,又铺了一层雪,别无一丝杂色,几乎成了琉璃世界,呵气成晶,秋心踩在上面,发出咯吱咯吱的轻响,又别有一种静谧,仰首望去,天空整个成了铅灰沉色,昏昏茫茫,像是要掉下来似的,一片片鹅毛大的雪花飘落下来,密密麻麻,几乎要挤成一团,争先恐后贴在头发上,凉丝丝的。
“苏姑娘,你在静斋的那些年里,见过这样大的雪么?”秋心转首问道。
第一百五十一章 有情无情() 
“这样大的雪,倒未曾见过,只略有几场相近的。”
身旁一人,眉如远山微黛,目似晴水点漆,正是苏春水,因取了青梅第一,助师门免了重罚,眉宇舒展,不复那时忧丝结愁,颜色更盛几分。
“说起来,我那时远游极北之地,倒见过比这更大的……”
二人立在冰上,随意说着话,远远望向湖中心,那儿一团星也似的黑点,正是参与玄武之议的各位大宗师们,不知正在讨论些甚么。
湖东边一片芦蓬,皆是各派年轻弟子,随门中长辈前来增进见识,交流同道来着,一时熙熙攘攘,论朋结侣,也算是少有的盛会。
秋心无意凑合,只来看个热闹,她二人孤零零站在外面,离群索居,颇为显眼。尤其是苏春水,与武当墨歌齐名,于青梅境中俱有杰出表现,压下一众同辈,隐隐各为佛道年轻一代领袖人物,武功又高,人又生得极美,引得一众少侠频频张望,见她与个少年站在一起,言笑晏晏,颇为亲密,吃味者极多,却也多知世子身份,极受皇帝隆宠,前番遇刺,更是一波三折,惹出偌多大高手,倒也无人不长眼,上来寻衅。
雪未止,展眼一日过去,各位大宗师飞天的飞天,步行的步行,领了自家弟子们,各散了。
正要去问无情有何进展,忽有一人踏雪而来,缁衣青丝,幽美安详,翩然徐然,气清而静,倒与身旁苏春水有几分相像,秋心一眼认出来人,心中一动,脑海飞快闪过此人性情资料,所为何来,又该如何应对。瞬间已有决议,当先施礼道:“后学末进陈远,见过师斋主。”
苏春水垂首,沉默着。
师妃媗颔首微笑。仔细瞧过二人,道:“好孩子,难为你啦!”
“师父……”
苏春水猛然扑入师妃媗怀中,香肩不住耸动,低低抽泣。哽咽着:“那大劫……当初值得您那样做么?”
师妃媗轻轻拍着她后背,温和道:“一城地狱,一世地狱,终成一人地狱,世间玄妙,谁能尽知呢?”
听了这话,苏春水似乎慢慢平静下来,轻轻离开师父怀抱,玉脸染晕道:“让陈兄见笑了。”
秋心道:“师徒交心,真情流露。至纯至率,有何可笑?”
师妃媗目中闪过一丝异色,道:“世子见障无碍,倒比我这痴徒儿更近佛法真意,当真难能可贵。”
秋心微笑道:“晚辈只是未曾见障,怎敢称无碍?前辈所说佛法真意,更是不敢当。”
此言一出,师妃媗一怔,看了看自家徒儿,长叹一声:“世子原是无情人……我欲将我这徒儿暂托于世子。以全你二人幼时因果,可好?”
苏春水脸上飞起红云,却也未作小女儿之态,只将一双眼睛望向秋心。眸中情思百转,醉人醉心。
秋心微笑不变,道:“入情情绝,得心心死,枯荣寂定,空定悉地……师斋主欲效你旧路。借我之****,而助苏姑娘彻悟么?”
师妃媗盯着秋心,喧声佛号,道:“世子答应么?”
秋心语气淡淡,道:“暂托不敢当,只是不久后我有一件事,或许要借苏姑娘之力,只要她助我成功,因果自当两清。届时我有一桩秘密相告,悟道与否,要看苏姑娘自己。”
此语凛冽如冰雪,毫无情谊可言。
苏春水慢慢垂下头去,谁也看不到她此刻神情,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些甚么。
师妃媗本拟“暂托”之语一出,这少年世子纵然话中无情,心中却必对徒儿有所牵挂,年少色艾,定会同意无疑,却不料被一语道破目的不说,竟还能当着苏春水说出如此绝情绝义的话来,似乎纯粹在谈一场交易:
她帮我做事,我助她了断因果!
如此赤|裸直白,毫不在乎苏春水怎么想,似乎她不是一位倾城倾国的绝代佳人,而是一个不相干的外人,此刻就是脚下块深寒冰雪,恐怕也要比这位世子暖和一些。
师妃媗自知余寿不过十余载,所牵挂者除那大劫外,只此一个徒儿,此番为她谋划,不防一开始便被秋心一剑刺中要害,全然不按情理来,幸终修持深定,灵性圆明,缓缓道:“世……”
苏春水缓缓抬起头来,面上一片平静,道:“师父,此事请允徒儿与陈兄商议如何?”
师妃媗凝视着她晶莹如玉,隐隐透明的小脸,又深深看了秋心一眼,道一声:“也罢……”踏雪而去,转瞬消失在茫茫冰雪中。
“陈……”
苏春水一语方出,便见秋心脸色白的可怕,忽然轻轻一跺,绯红闪处,脚下现出一个整整齐齐的冰洞来,尔后扑通一声,整个人掉进了湖里。
苏春水一呆,完全不明所以,尔后各种念头纷杂闪过,深深吸气,终于从秋心绝情话语中醒过神来,恢复灵明,知必有因:“凭他功力,又是自己主动跳下去的,足可支持数天……只是……只是他脸色那样白,莫不是与师父对谈话耗神太过……唉!”
忽然想起维扬长生境时少年那扯谎不眨眼的样子,苏春水长长叹息,轻轻跺足,也掉了进去。
微光一闪,罡气早遍布周身,转为内呼吸,凝神一探,发现人正在七丈下方,便潜了下去,发现他双眼紧闭,脸色虽极苍白,周身却散发出一股热力,炙热无比,沸动湖水不住升温,冒出极密集的细小气泡,尔后咕咚咕咚地上升,炸开,片刻间已有沸腾之势。
见此情景,苏春水反放下心来,知他是因莫名其妙大耗心神真力,又竭力维持不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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