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一路行去,沿途有绣品坊、织锦坊,悬挂着的锦缎刺绣在灯光下映照得越发灿烂。蜀绣与蜀锦,都在大唐冠于一时,时人竞捧。她目光落在那些刺绣着五色吉祥图案的香囊,想起自己也曾想过要绣一个这样美丽的物事,挂在那个人的腰间,但最终,又没时间又没手艺,一直都丢在屋内的柜子中——
事到如今,那个未完成的香囊,大约已经被后来人清理出来,丢弃掉了。
李舒白带着她进了文房用品店中,白麻纸、黄麻纸,也有厚实的,也有细薄的,更有各色洒金花笺。益州麻纸是朝廷钦定的用纸,李舒白日常也是惯用的,只是民间卖的毕竟不如上用的,他只看了看,便也放下了。
黄梓瑕手中揉着一张黄麻纸,转而想起那张先皇遗笔。那也是画在蜀郡黄麻纸上的,至今令人无法揣测那三团涂鸦的意义,无法窥见其中的原因。
李舒白也定然是想到了这个,转头朝她看了一眼,然后低声说:“父皇画画,一般用的是白麻纸。黄麻纸……一般用来书写。”
黄梓瑕愕然睁大眼看着他。
他凝视着她,店内狭窄,两人靠得太近,他压低的声音在她的耳边轻微响起,让她几乎可以感觉到他的呼吸,轻轻喷在她的耳边,水墨晕渲般散开:“所以,他当时,是想写东西,并不想画画——更不想画那种不知所云的东西。”
轻微的声音,流动的气息,她忽然之间紧张极了。那种让她紧张脸红的感觉又出现在她心口。
在跟着他走出那家店,两人行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时,她终于忍不住,说:“王爷……必定早已想到此事吧?”
他低低地“嗯”了一声,那双清幽深暗的眼睛在睫毛下微微一转,看向了她。
她迟疑着,终于还是问:“为什么……却在现在告诉我呢?”
“因为,如今我们已经不一样了。”他说。
她微有迷惘,抬头看他。
明月东出,天色墨蓝,他在月光之前,夜空之下,深深凝望着她,他不发一言,却已经让她清楚了他想要说的话。
是的,不一样了。
她记得自己紧紧抱住他滚烫的身体,在黑暗中将脸贴在他的脖颈上;记得自己曾割开他的衣服,按着他赤裸的肌肤帮他包扎;记得在他身边守了一夜之后,迷迷糊糊睁开眼,看见他一双清澈无比的眼睛静静地在黎明天光之中凝视着她——
就像他现在凝视着她一样。
而他现在让她知道了这个秘密,将她又卷入了一场他身边的阴谋。此后,哪怕是她家的冤案洗雪,她重获清白,恐怕也只能与他并肩一直走下去,再也无法脱离他了。
因为,一切都已经不一样了。
她与他,不一样了。
“夔……王兄!杨小弟!”
有个急促的声音,骤然响起,打断了此时两人之前的沉默。
黄梓瑕转头看去,周子秦手中举着一个小瓶子,向着他们快步奔来,脸上的表情又是得意非凡,又是兴高采烈,又是惊慌失措,混杂在一起,显得格外怪异。
她不由得问:“这么快就检验出来了?”
“是啊,因为我万万没想到……”他说到这里,眼睛一转,看了看周围,然后神秘兮兮地拉着他们往里面走,“这事情可不对劲啊,赶紧的,我给你们看看!”
周子秦惯会吊人胃口,把门窗紧闭之后,还要仔细查看一下旁边的缝隙,直到确定万无一失,才将那个瓶子往桌上一放,压低声音问:“你们可知这是什么?”
黄梓瑕接过看了看,里面是平平无奇的一瓶液体,无色无味,和水似的。
“小心小心!这可是剧毒!”周子秦赶紧说。
黄梓瑕又问:“是什么?哪里来的?”
“自然是从那绺头发上来的。她虽喝了毒药就死了,但毒气还是走到发梢了,我烧了那么点头发溶于水中,又过滤之后,就得了这么一瓶剧毒。”周子秦得意洋洋地展示给他们看,“可要小心啊,我点了一筷子头在水中,毒死了一缸鱼呢。”
黄梓瑕不由得为他家的鱼默哀了一下。
李舒白微微皱眉,将那个小瓶子拿过去,看了许久,才若有所思地问:“鸩毒?”
“是啊!就是鸩毒啊!”周子秦一股压抑不住的喜悦,偏又不能大声说话,简直是憋死他了,“鸩鸟羽毛划一下酒,就能制成鸩酒的那个鸩毒啊!”
“那是谣传。”李舒白淡淡说道,“世上并没有鸩鸟,只是因为被这种毒杀死之后,死者全身发肤都会含剧毒,鸟被毒死之后,羽毛也会含毒。拿着死者的发丝或者羽毛,都能制成剧毒,所以才会有此一说。”
周子秦吐吐舌头,又说:“这样的剧毒,幸好世人不知道配方是什么,不然岂不是天下大乱了?”
李舒白点头道:“这毒,宫中是有的,原是前朝所制。据说是以砒霜为主,乌头、相思子、断肠草、钩吻、见血封喉为辅炼制而成。当初隋炀帝死后,宇文化及在扬州他的行宫中所获,后来辗转流到太宗手中。太宗因此毒太过狠绝,因此将配方付之一炬,药也只留下了一小瓶,时至今日已经几乎没有了。”
“不能啊,既然它毒死一个人之后,那人的身体发肤都成毒药,那么将那个人的头发制成药不是又能得到一瓶么?”
李舒白摇头道:“鸩毒虽厉害,但也会在使用过程中逐渐流失。鸩毒在制好后第一次用的时候,沾唇起效,绝无生还之幸。而在提炼了被鸩毒杀死的死者的血或者头发得来的第二次鸩毒,发作就较慢了,服用之后可能一二个时辰才会发作,但一旦发作,片刻之间就会让对方死去,甚至可能连呼救或者反应的机会都没有。而再从这种死者身上的来的毒药,虽然依旧是剧毒,但是见效慢,死者痛苦挣扎可能要好几个时辰,也已经无法再从死者身上提炼毒物,和普通的毒药并无二致了。”
周子秦又问:“那么,鸩毒的死法,是不是与砒霜很像?”
“自然是,毕竟它是主,其他为辅。但毒性之剧烈不可同日而语。误服微量砒霜往往无事,但鸩毒一滴却足以杀死百人。”李舒白说着,又看着那瓶周子秦提炼出来的毒药,说,“看来,傅辛阮与温阳是死于第二次提炼的鸩毒之下。”
黄梓瑕则问:“如今我们的疑问是,一个远在川蜀的乐籍女子,与并未出仕的情郎殉情自杀,为何用的会只属于皇宫大内的鸩毒?”
“而且,按照夔王爷的说法,鸩毒现在连宫内都是珍稀之物了,他们究竟是从哪里得来的呢?。”周子秦的眼睛都亮了,明亮闪闪地望着黄梓瑕,“崇古!说不定这回,我们又遇上了一桩惊天迷案!”
黄梓瑕默然点头,说:“嗯,看起来……背后一定另有其他我们未能察觉到的真相。”
第168章 月迷津渡(1)()
送走了被大案搞得兴奋不已的周子秦,黄梓瑕也起身向李舒白告辞。
就在走到门口的时候,她看着眼前摇曳的蜀葵花,那月光下艳丽的颜色陡然迷了她的眼睛,她恍惚地站在花前许久,忽然想到一件事,心口一阵冰冷,脸色蓦然苍白。
夏末,夜风渐感凉意。李舒白站在她的身后,看见她的身躯忽然轻微地发起抖来。他低低问了一声:“怎么了?”
她慢慢回头看他,嘴巴张了张,却没有说话。
李舒白见客栈院内偶有人来往,便握住她的手,将她拉到屋内,关了门,问:“你想到了什么?”
“我父母,还有哥哥……祖母……”她双唇颤抖,几不成声。
李舒白自然明白了,低声在她耳边问:“你怀疑,你的父母也是死在鸩毒之下?”
她狠狠咬着下唇,强迫自己清醒一点。她的手抓着桌角,太过用力,连关节都泛白泛紫了:“是……我想,确认一下……”
“你先喝口水。”李舒白给她倒了一杯茶,站在她的面前,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她问,“你真的,要确认一下?”
她抬头看着他,那双眼睛在灯火之下,渐渐蒙上一层泪水,被灯光一照,她的眼睛茫然而恍惚,直如水晶般晶莹。
她死死咬着下唇,点一点头,说:“是。”
他不再说什么,抬起手在她的肩上轻轻一按,便疾步走出客栈,奔到巷子口。
远远月光之下,周子秦没有骑马,正牵着蹦蹦跳跳地往郡守府方向而去,那三步一蹦、五步一跳的样子,生怕别人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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