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白传》第395章


吕信忽然微微鼻酸,眉头轻轻一皱,再次一拜,大笑道:“好!”言毕转身走出院门,不一会便消失在暮霭四合之中。
夜,忽然降临,料峭春寒,催着单衣,令人心口颤抖。
小童点上一盏油灯,照亮了一桌残羹冷酒,也照亮了剩下三人沉重的面孔。这一日,露毓言语极少,她沉浸在某种唏嘘感慨之中。王遮山亦然,他眼睁睁看吕信离开,却只能拱手相送。
各奔各的前程
吕刀子说的不错,谁的重任,谁完成。世间事,原本如此清晰。
良久,吕刀子方才缓缓开口,嘶哑道:“你可知,吕信是燕门中人?”
王遮山一惊,霍然抬头道:“什么,他是燕门中人?他和燕雪珍?”
“却没有血缘关系,吕信这个燕门中人,乃是自己的念想。”吕刀子叹道。
“哦?那是为何?”王遮山难掩吃惊。
“吕信是嘉兴人,年少时曾入清锋斋,跟我学铸刀之法。”吕刀子沉声道,王遮山双目一闪,却没有插话,他知道,这是个很长的故事。
吕刀子眯了眼,娓娓道来:“或许,连燕雨前自己都不曾记得,曾在嘉兴救下一个名叫‘吕信’的人。对江湖中人来说,力所能及,救人一命,乃是不值一提的小事。这救命之恩,吕信却终身难忘,总说要报答燕雨前。后来,吕信得了消息,知满天山将燕门出卖给了朝廷,于是紧赶慢赶,前往鲁北,却终究晚了一步。燕门血流成河那夜,他纵然拼尽全力,却终究没救下谁来。”
吕刀子轻轻叹气,沉默了。
王遮山叹气,时至今日,他终于知道,为什么吕信要潜伏在苦云堡里,将其毁于一旦。此刻,他想起昔日苦云堡往事,想起满天山地堡前惨死之状,不由叹道:“我觉得满天山是个英雄豪杰,绝不像背信弃义之徒。”
“你见过满天山?”吕刀子缓缓睁开了眼,难掩双目波澜。
王遮山点头,回忆道:“说来也是机缘巧合,那夜我误打误撞,入苦云堡,不但认识了吕信,也认识了满天山。”
“冤冤相报何时了!”提起“满天山”,吕刀子不住叹气,沉沉道:“若不是吕信出卖,阿木德好歹也拿不回那圣山,满天山确是厉害非常。”
“那么,他为何背叛燕门?”王遮山奇道:“我听说,燕雨前待他恩重如山。”
“哎!”吕刀子长长叹息,缓缓开口道:“世间事,终究逃不过一个‘情’字。”
“他为了情?”王遮山一惊。
一旁的露毓虽然沉默,却听到这“情”字的一瞬间,双目微澜。
世间事,不过一个“情”字她默默咀嚼这句话,缓缓沉入忧伤。
“你既然进过苦云堡,可曾见过水玉珏?”吕刀子叹道。
“水玉珏?”王遮山疑惑。
“满天山的妻子。”吕刀子摇头叹气,许多往事涌上心头,却需要一番细细梳理。
“见过。”王遮山想了想,肯定道。
“那便对了。那水玉珏,原是燕雨前的发妻。”吕刀子端起早已温凉的酒,皱眉呷了一口,轻轻摇头。
王遮山一惊,露毓亦是一惊,却都没有开口。
“我与燕雨前颇有交情,知他年少时,曾苦恋一位嘉兴妓馆中的女子,却终究因为门第因缘,饮恨娶了门当户对的水家女儿,水玉珏。那水玉珏,倒也是个奇女子,出身官宦,看起来不过是个弱不禁风的大小姐,谁成想,却是个暗藏绝技的习武之人。燕雨前娶了她,虽生下了燕雪珍,却一向疏离。燕雨前惦着旧日里的恋人,自然对水玉珏不闻不问,也不知是恨还是寂寞,那性子刚烈的水玉珏,竟与满天山暗通款曲,生下一子。”吕刀子一口气说了许多,又呷了口酒,神色沉重,接道:“燕雨前知道后,自然是勃然大怒,将那不该来到世上的孽子生生掐死后,便将那丢了大半条命水玉珏杖责后,关进了地堡。满天山出卖燕门,便是这些缘故。他执意要救水玉珏,便注定要成为人人唾骂的背信弃义之徒。这是他自己的选择”
“原来如此。”王遮山叹道。
“世人都道,满天山应念燕雨前对自己有恩,不该一错再错。”吕刀子道,唤小童温酒。
“我却觉得,他宁负一切,也要那个‘情’字,才是难能可贵。”露毓忽然开口道。
王遮山一怔,缓缓转过头去看她,似是听出别样滋味,不觉间心口一酸。
“露毓姑娘说得好啊!”吕刀子笑了,叹道:“世人多赞豪侠之情,大仁大义,却有几人问问心怀,赞叹真挚之情?若燕雨前不娶水玉珏,又何来日后悲剧?”
王遮山忽然沉默,心中一阵酸涩。
吕刀子一番概叹,令他忽然迷茫,不知到底谁是谁非,以至酿成今日惨景。满天山没错,他选择了水玉珏;燕雨前也没错,他心中挚爱之人,终究不是水玉珏。如果非要说满天山不仁不义,燕雨前迁怒过重,水玉珏不守贞洁,似乎都有些牵强。
“他们都没错。”于是他叹息道。
吕刀子双目一闪,笑道:“你说得不错,他们都没错。”
第354章 鬼惊() 
漫漫长夜,格外寂寥,酒冷了,吕刀子静默在黑暗中,月光照不亮他那若有所思的面孔。王遮山则静静坐在一侧,兀自沉浸在燕门往事之中。他知道,吕信出关了,替燕雪珍和胡老大报仇雪恨、找回涨墨剑的重任,此刻正在自己肩上。
月色飘渺,轻纱般笼罩大地,山涧冷雾,正缓缓自四面八方聚拢,弥漫在三人身侧。露毓的脸,沉浸在冷冷的夜雾中,于乍暖还寒的初春夜里,触到了一丝生机。她知道,王遮山注定不能与她栖身在不霁楼中,不问江湖。她知道,吕刀子还没有说出最重要的话,一切不过只是铺垫。
好戏开场之前,往往短暂安静,比如此刻。
吕刀子确实陷入了深思,连气息都不能感触。沉默中,他左思右想,欲言又止,他知道,此言一出,覆水难收。良久后,他却不得不开口,问王遮山道:“有朝一日,若你得天时地利,能左右天下风云,你待如何?”
幽幽灯火,遮掩了王遮山吃惊的神色,他没想到,吕刀子会突然如此问他。
“我不知道。”他坦率回答道:“我没有那样的时刻,假设没有意义。”
吕刀子微微一笑,又问道:“明日,他日,你怎知今后之事?”
“将来之事,揣测又有何用?我这些年来,终究是没一件事,能够揣测在前。”王遮山淡淡冷笑,灰暗道。
吕刀子听出了他的苦涩,知这些年来,江湖中风风雨雨,曲折颇多的王遮山,终究是心灰意冷更多些。想到这里,他犹豫了,原本要开口的话,又吞咽下去,只笑了笑,赞道:“还好,你终非不仁不义之辈,不然,这飞白刀在你身上,必然满城风雨。”
王遮山却不领情,只淡淡一笑,涩声道:“反正也是赝品。”
“哈哈!”吕刀子大笑,叹道:“看来你不知道,这世上知道飞白刀真正价值之人,万里无一。”
王遮山不说话。
“刀子是我亲手铸成,眼看着它在铸坊内经了千锤百炼,来到世上,当真是日日感慨。”吕刀子兀自接道。
王遮山依然没有说话,站在屠风扬坟冢前那日,飞白刀对他的价值,似乎烟消云散了。
“江湖传言,说它巧夺天工,是号令武林的至尊神兵。你所听到的,也不过如此罢?”吕刀子继续道。
黑暗中,王遮山点了点头,轻轻冷笑一声,终于开口道:“我听说,您得了一页刀诀,学到了铸刀大师冯飘摇的绝学。”
“确实如此。”吕刀子笑道:“只是世人不知,我所铸造的,不是神兵,而是钥匙。刀诀中的一页,不过是薛飘掩人耳目。”
“哦?难道根本没有那一页刀诀?您说,那是把钥匙?”王遮山终于睁开了昏昏沉沉的眼睛,从酒精的麻木中惊醒。
吕刀子嘿嘿一笑,接道:“刀诀之说,却也不错,若没有那页刀诀,飞白刀不会如此上乘。只是,再上乘,也不过是杀人凶器。”
“看来,飞白刀杀起人来,没什么特别。”王遮山冷淡一笑。
“不错!你所言不错!若以兵器赞之,飞白刀,也不过是把刀,握刀杀人,若把功成全部寄托在刀,便等于交出了半条性命。世人若知,这世上还有一把涨墨剑,恐怕就不会聚精会神盯着飞白刀了。”吕刀子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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