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户捣衣声》第52章

承乾哥哥也没有别的多余的话，只拿起埙又徐徐吹了起来。这一次，曲调一转，略见欢快，仿佛让我看到了一夜梨花竞相绽放的春日盛景。
我闭上眼，在乐声中徜徉，渐渐的，便听不见雷声，渐渐的便心安下来。然后，我就不知不觉睡着了，安然舒适，没有任何压力。
直到有鸟雀之声侵入鼓膜，我睁开眼，便见到门外的人影似乎还未走。
我对着缝隙连唤两声，他才有些惊恐地应了声“我在！”
难道他一夜都守在这里？
“承乾哥哥，天快亮了，回去吧！”我对着门缝小声说。
他却有一丝犹豫地回答我：“你能不能打开门让我看看你，看一眼我就走。”
我将手扶在门框上，有那么一刻，我真的有一种打开门面对他的冲动，但是，理智终究占了上风，我只能小声地回答他：“我没事，这就回榻上再睡会儿。”
于是，我狠下心，憋住眼泪，连滚带爬地回到榻上。
我一直睁开眼留意着门外的动静，过了好久，才有一个高大熟悉的人影，疲惫起身，缓缓消失在木门的尽头。
“对不起对不起”我在心里沉沉默念，眼泪却早已不可抑制地往外流，我用双手紧紧捂着嘴，才不叫自己哭出声来。
承乾哥哥，我最亲近的人——也许，这一生，我都无法避免地要辜负他了。
第121章　再见李恪（）　
第二日，我去向皇后娘娘请安时，刚走到寝殿门口，便见到皇后娘娘所有的丫鬟宦官全都站在外间。
我拉了个就近的小宦官问道：“公公，今日早上是怎么了，怎么所有宫人都候在了外间。”
那小宦官向我行了个礼道：“是陛下驾到，正在寝殿和娘娘说话呢！”
我心下了然，也许陛下才是娘娘如今最想见到的人，他们在其中促膝而坐、聊述衷肠，我确实不应该去打扰。
于是我很识趣地退出了寝殿范围之内。
我在太极宫里漫无目的的闲逛，走着走着竟然不知道自己究竟身处何方了，我向来不太识路，只能乞求着能遇到一两个宫人，告诉我回立政殿的路。
正踌躇间，一阵沁人心脾的桂花香传来，我突然想起了昨夜风中闻道的气味，便顺着前方的道路去寻。
走了不到二十丈，便见到一片桂花林，一株株金桂整齐排列，其枝干壮实笔直，其叶片翠绿葱郁，枝头的桂子一串一串，有的颗颗点点簇拥而生，有的却绽放了朵朵洁白的小花。没想到，在景物布置上向来注重精致妙趣的太极宫，竟还能有这样一片自由生长的桂花林。
桂子是秋日的象征，是与皎皎明月，青山古刹相伴相依的存在，它出现在太极宫，到为此处增加了许多山林旷野的情趣。
大概是昨夜风雨太狂，地上已掉落了不少绿叶和花瓣，我站在桂树之下，尽情享受着这股醉人的气息，没想到，却有不长眼的小花掉落到了我的头顶。
我正欲伸手去捻时，另一只清瘦修长的手却已快我一步了，我触到他冰凉手指的那一瞬，心里有些畏惧，走不得退不得，便只能僵在原地，木然伫立。
也许是花掉得太艺术，他捻完我头顶的花瓣，又轻轻拍了拍我的肩头，我余光所见，果然有不少圆蕊绿叶顺着我的衣襟掉落。
我等着他喊我，他却也僵持着不动。我们就那样一前一后站着，时空都陷入了凝滞。
我深呼吸一口，心想再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蜀王殿下也来赏花？”我背对着他，轻声问。
“金桂醉人，本王自是喜爱，倒是长孙小姐，不在立政殿为皇后娘娘鞍前马后，却跑到此处来，倒是叫本王有些惊讶。”他的声音还是一贯的冷漠深沉，让人无法体味那话中之意。
“蜀王殿下真是爱开玩笑”，终于，我还是鼓足勇气转过身去，看到一身青袍，头戴羊脂玉簪的他那冷冷的眼神时，我的心还是情不自禁地动了一下，“皇后娘娘贵为后宫之主，自然用不上我去鞍前马后，我进宫，不过是为从小关爱我的姑母尽一份孝心罢了。”
他也用那双清冷有力的眼睛盯着我，道：“那你这份孝心，有没有让她感激涕零，瞬间决定改变心意，让你侄女变儿媳，关系更亲一步呢？”
他的这几句话，让我又看到了几个月前那个动不动就对我冷嘲热讽的李恪，我微微一笑，对他说：“殿下，还是那么关心洛来的前途。”
李恪很不屑地哼了一声，似乎在表达自己对我并没多大兴趣。
“恪儿”——恰在此时，一个温柔的声音响起。
第122章　杨妃娘娘（）　
一个宫裝丽人在侍女的搀扶下走了过来，待她走近，我才看见，她的年纪大约与长孙皇后相仿，只是皮肤更加白皙，眼神也要温柔和顺一些。
李恪上前两步，作揖道：“儿臣参见母妃。”
原来这就是李恪生母——杨妃娘娘。
我也赶紧上前福身，恭敬地道：“参见杨妃娘娘。”
杨妃略显惊讶地打量着我，然后偏过头去问李恪，“恪儿，这位姑娘是”
李恪赶紧介绍，“这位是永宁县主，长孙洛来。”
杨妃的脸上突然带着笑意道：“原来是你的救命恩人，怪不得你方才一看见她就急急地追了过去。”
追过去？我转过头去用眼神追问着李恪，他却假装什么也没听到似的，假咳一声，也不看我。
我还来不及细细思索，杨妃便走过来拉着我的手，道：“长孙小姐对恪儿有救命之恩，那便也是本宫的恩人，本宫应当多谢你才是。”
我赶紧接话道：“娘娘客气了，洛来也是运气好、误打误撞才破了吐谷浑使臣一案，蜀王殿下贵为皇子，自有老天保佑，我实在不敢居功。”
杨妃轻轻笑了，夸赞我：“真是个有灵性的孩子”，她将我的手挽在自己胳臂上，“那往后，我也叫你洛来，好不好？”
我立即点点头，不敢有任何反对意见。
“洛来，陪我去前边的空地上坐一坐吧，我命人准备了坐垫矮几，还摆上了瓜果小食，待会儿我们就在那里用午膳也是极好的。”
杨妃对我如此热情，我也不好拂了她的意，便道：“多谢杨妃娘娘抬爱，洛来遵命。”
于是，我们走到了桂花林中央的一块空地上，那儿已有数名宫人在等候。他们支起了遮阳的纱帐，纱帐下果然摆上了矮几坐垫，为了贵人坐得方便，他们还在坐垫下垫上了西域的大块胡毯。
我走近一瞧，那矮几上已摆了数种新鲜瓜果，有应季的苹果、橘子、石榴，还有西域进贡的葡萄，以及一些我叫不出名字的甜瓜。
杨妃娘娘率先在矮几前坐下，李恪也很自然地坐到了另一侧，这时我却犯了难，唯一一张多余的坐垫摆在了他旁边，难道？
“怎么了，洛来，不要拘礼，快坐下。”杨妃指了指李恪身旁的坐垫，我只得很无奈地坐了下来，当着杨妃的面，却还将笑容挂在脸上。
有宫人端了酒水，为我们一一斟上，正到我面前时，李恪却冷不丁地说了一句：“她不喝酒，给她换杯茶。”
突然间，我又想起了两个月前自己酒后失态的样子，只好埋着头，不吭声。
杨妃坐在对面，对李恪的话也像是有些诧异，但她却只字未提。
这时有另一宫人过来问要不要上些热食，杨妃点头应允，他们便将早已准备好的一应菜肴全都端上了桌。有主食一道，荤菜两盘，还有素菜汤菜各一道。
“洛来，你不必拘礼，随意一些就好。”
我以茶代酒，敬过杨妃娘娘，她也很给面子地一饮而尽。
饮罢，她还饶有兴致地评判起了杯中之物，“没想到今年春天酿造的杏花酒，放上两季，滋味竟更加醇厚了”，说罢，她还进一步征求李恪的意见，“恪儿，你觉得如何？”
李恪自斟自饮，即使在母妃面前也是一副冷漠清高的样子，“滋味不错，只不过比起盛夏时节的马奶酒，倒是少了几分欲罢不能的炽烈。”
他又转向我，道：“你说是吗？长孙小姐。”
我将头埋得更深，答道：“殿下说得是”，然后伸手捡了片甜瓜吃，秋日火燥，得降降温。
第123章　一舞惊鸿动四方（）　
这顿饭，我因不知道与杨妃母子聊些什么，所以一直在吃。直到我吃下第九片甜瓜时，李恪那冷若冰霜的声音便不合时宜的在耳畔响起：“你若再这样吃下去，会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