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则天大全集》第514章


武懿宗叫苦不迭,若论口舌之利十个他这样的捆在一起也不是吉顼的对手,现在连兄弟们也出言自保,还怎么跟人家辩理?又是离间骨肉又是违背誓词,就差人家把居心叵测、窥觊皇位的大帽子给自己扣上,早知自讨没趣何必无事生非,还能怎么办?赶紧跪下认错吧。
可他双膝尚未落地,忽听龙墀之上“啪”的一声响——女皇将玉珪重重摔在龙书案上。
武懿宗吓得一哆嗦,以为自己触犯圣怒,匍匐在地便要磕头,却听武曌赞道:“好!好一位威风凛凛的吉大宰相!”话虽如此她口气冷冰冰的,绝非夸奖之意。
吉顼这才发觉,女皇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也匆忙跪倒在地:“臣当殿争执有失体统,请陛下恕……”
“这是哪儿的话?你高谈阔论句句在理,朕哪敢治你的罪?”武曌一脸阴笑。刚开始她确实觉得武懿宗讨厌,但眼见吉顼指天画地盛气凌人,心里更厌恶——你以为朕不知你是什么人吗?当初是谁为了攀附我们武家把妹妹送给武承嗣?又是谁帮武懿宗炮制出刘思礼、孙元亨、石抱忠等三十六家的大冤案?朝秦暮楚吃里扒外,朕任你为相不过是看你有几分才干,你还真把迎立太子当成自己的功劳啦!如今武家失势你就见风使舵这般作践,真是寡廉鲜耻、得志猖狂的小人!想至此她丢开武懿宗不问,一腔怒火尽向吉顼,“朕面前你尚且如此轻蔑我武氏之人,若朕撒手而去,这帮侄儿岂不任由你恣意作践?”
“臣不敢……”
“不敢?”武曌岂容他解释,冷笑道,“你方才引经据典,知道不少古事嘛!但有件事不知你听没听说过。昔日太宗皇帝有匹宝马,名唤狮子骢,性烈难驯,宫中无能调驭者。那时朕侍奉在侧,言于太宗皇帝‘妾能制之,然须三物,一铁鞭,二铁锤,三匕首。铁鞭击之不服,则以锤击其首,再不服,则以匕首断其喉!’纵有宝马不能为我所用,杀之又何足惜?未知吉爱卿是不是也想尝尝朕的匕首啊?”
吉顼吓得流汗浃背、浑身颤抖,百官也都心惊胆战不敢吭声——自契丹叛乱结束,女皇已三年未动肝火,大伙都觉得她老人家变脾气了,岂料今日重闻虎啸?她早年曾为太宗才人一事一向是禁忌之语,谁也不敢提起,为恐吓吉顼竟自己说出来,可见恚怒至极。这节骨眼上谁敢随便解劝?
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武曌缓缓起身,又朝吉顼狠狠瞪了一眼,挎着婉儿的胳膊悻悻然回转后宫。百官惊魂方定,参差不齐地呼了一声:“恭送陛下……”
就在这次朝会后转天诏命下达,贬吉顼为琰川(今陕西延川)县尉——这是李昭德之后,武曌第二次将当朝宰相贬为九品县尉。
吉顼何等聪明?情知女皇认定自己是不择手段、投机反复的小人,仕途之路算是到头了,至少女皇有生之年不可能起复,心情沉痛不已。然而回溯自己十年来的所作所为,落到今天这下场又有何可怨?武承嗣被自己算计得那么惨,欠的债终究要还!
人之将去其言也善,接到诏书后吉顼的心境反而平和下来,入宫向女皇辞驾——雷霆雨露俱是天恩,即便贬官也得向皇帝谢恩。
望着与昨日判若两人的吉顼,武曌气消了,君子绝交不出恶声,说了几句保重的话。吉顼对武懿宗颐指气使固然是得志猖狂,却也有一片苦心,此刻诀别见女皇盛怒已解,斗胆进言:“臣今离阙庭,恐再无回朝之日,临行之际尚有一言,恳请陛下纳之。”
武曌见他一脸沉痛也略有些动容:“你说吧。”
“是。”吉顼不敢再引经据典讲道理,转而做比成样道,“设使面前有一撮土,臣将之合水为泥,陛下以为其有争执乎?”
“没有。”武曌莫名其妙。
“若臣将这一团泥分为两半,一半塑佛像,一半塑为天尊,有没有争执?”
佛道之间岂无争执,仅《老子化胡经》就引起数百年之争论。武曌蹙眉道:“有争矣。”
“正是……”吉顼终于抛出正题,“今之朝廷亦如此。宗室外戚各当其分,则天下安。今太子已立而外戚犹为王,两不得安也,请陛下三思。”武显是他最早提议迎回的,此中关节他最清楚不过——世上真正两全其美的事根本不存在,相较而言立武显是各方面都能接受的结果,但这也仅仅只能保全武家,想让武家永远保持富贵权势,这可能吗?
武曌喟然叹息:“事已至此,朕也不知该如何……”吉顼所言她未尝参不透,但她能怎么办?就算她现在贬斥武氏诸王,将来李唐复辟就不会对他们再有打击吗?况且她对武家也有一丝亏欠感,当初谋夺社稷、巩固帝位多蒙诸侄之力,而今还政于子就不管他们安危吗?武承嗣就死于她出尔反尔的抛弃,怎忍心这样的悲剧重演?此时此刻武曌再没有傲世天下的霸气,现在她只是一位风烛残年的老妇……
就在吉顼离开洛阳之日,她做出一项决定,免去武三思宰相之职,改授特进、太子少保——至此政事堂中再无武姓,所有武家人都不再参与实际政务,这已是武曌能做出的最大让步。而太子少保与太子少师、太子少傅合称“三少”,享从二品之位,通常授予老臣以示尊重,该职并无实权,名义上算作太子的老师。武曌这样做并非让武三思教武显什么,而是希望他们搞好关系,要让武显牢记,武三思是他最重要的辅佐者、支持者,将来千万不要苛待武家。
当然这次争端因武懿宗而起,自然也不能放过他,武曌虽然未加惩罚,却免去武懿宗统率洛阳屯兵之权——你惹是生非,别人还想过好日子呢!不能一条臭鱼搅得满锅腥,谁的恩怨谁自己扛,老娘在一日可保你一日富贵,至于将来李家如何相待,你自己承受去吧!
二、石淙会饮
武曌为李武两家和好做了力所能及的努力,但有些事即便皇帝也无法左右。身处高位的武显、武三思自然希望相安无事,可那些支系较远的武家人以及扶持李氏的大臣则不然,毕竟这关乎他们的利益,不是轻易可以罢手的。
吉顼离京之日已预感不妙,果不其然他刚离开洛阳,武攸宜、武嗣宗等人就争相进言,把他早年不堪之事都抖出来。武曌也不胜其烦,为图耳根清净又将其追贬为安固(今浙江瑞安)县尉。琰川好歹还在关陇,县尉官秩从九品上;安固在江南道,县尉是从九品下,官场的最低等。吉顼本来还想咬牙坚持到李唐光复,怎奈武家人不放过他,长途跋涉心情抑郁,半路染病一命呜呼。不过在此之后武曌正式任命狄仁杰为内史、韦巨源为纳言,结束了长久以来除武氏亲信不授实职宰相的局面。
这时凤阁舍人韦嗣立上书,称“时俗侵轻儒学,先王之道,弛废不讲。宜令王公以下子弟,皆入国学,不听以它岐仕进”。称帝以来武曌对国子监严加控制,屡以武氏族人充任国子祭酒,学生不再学儒家经典,而是学女皇所著《臣轨》,以确保后进士人对武周的忠诚。现在武氏已确定归政,这么搞还有意义吗?再者李武两家子孙生而高居爵位,却不叫他们学习,长此以往还不是朝廷的负担?
因昔日武曌与太宗时的韦贵妃、城阳公主母女关系亲睦,她对京兆韦氏眷顾颇深,尤其韦思谦一家。韦思谦早年弹劾褚遂良受到器重,是革命前夕唯一得以致仕的宰相;其子韦承庆曾是李贤东宫之臣,仍得到女皇信任,不但官升凤阁舍人,且长年掌管选官之事,虽一度被李昭德排挤出京,在许子儒、石抱忠等人被处死后又被召回,重掌诠选大权。去年韦承庆身染重病回家休养,女皇又把他弟弟韦嗣立召入京中,接替兄长之职,这份宠遇实在难寻。即便如此这次的建议她仍未采纳——让孩子读书固然是好事,却不合时宜。现在缓和矛盾才是重中之重,李武两家子弟都去念书,和那些高官子弟任意结交,保不准拉帮结派又闹出乱子,还是先老实着吧!
随着天气暖和,武曌又有静极思动的念头,想完成上次未遂的嵩山之旅。这回不是男宠撺掇,而是有两桩心愿。一者她想带李武两家之人同去,借旅行拉近两家关系;再者胡惠超被她挽留在宫中炼丹,一年无甚进展,最近才说若在神岳投掷金简可祛病延年,武曌很想一试。
有上次病倒在外的教训,百官哪敢放心再让她离京?但武曌态度很坚决,既然大家不放心,索性把朝廷重臣都带上,命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